陳瀅神情一凝。
分開看尚不覺得,放在一起看,這兩件紅衣,竟有明顯色差。
王敏荑身上那件,紅得鮮麗耀眼,在陽光下光華閃動;而女童所著紅衣,色澤黯淡,猶帶塵灰煙火氣。
竟是舊衣!?
陳瀅的眉心緊緊蹙起。
在這樣大的場合,貴為郡主或公主,竟還身著舊衫,這也太不成體統了。就算是最落魄的府第,也不可能連件新衣都裁不起。
幾乎就在這念頭生出的一瞬,陳瀅已然下意識邁步前行,視線始終著落在那女童身上。
越是細看,便越覺不對。
不僅衣衫半舊,就連女童腳上的兔毛靴,似乎也微微泛黃。
陳瀅視力極好,她相信自己沒看錯。
這個小貴主兒,從頭到腳,竟全是舊物。
此刻,女童正張著兩手被王敏荑抱起,那凍得通紅的手指,即便離得遠,也仍舊醒目。
陳瀅腳步漸緩,怔望著她,數息後,瞳孔陡然一縮。
那一刹,她的心被恐懼緊緊攫住。
“小心!”
她大叫一聲,未及再想,立時張弓搭箭。
疾風劈麵,她的聲音被切成碎片。
她飛快放下手。
太遠了,且是逆風,弓箭根本無用。
她立時發足狂奔,口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呐喊:
“小心!快放下!”
冷風倒灌入喉,冰涼刺骨,她的聲音被吞沒大半,無人得聞。
陳瀅隻得拚命揮動手中弓箭。
然而,兩下裡至少離著三四百米遠,山風又大,那群人又大多低頭跪著,既看不到、也聽不到。
陳瀅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胸口炸裂般地疼。
遠處重疊的那兩抹血紅,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妖冶、如此詭異。
北風刮麵,寒冷的空氣切割著她的頭發、臉龐和手指。她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如巨錘重重敲打。
眼前的一切都在變暗,唯那兩抹紅色,血般濃豔。
“快放下她!”陳瀅再度大喊,喉頭竟湧起一陣腥甜。
然而,王敏荑仍舊沒聽見。
也或許她聽見了,卻並未當回事。
她滿臉甜笑,抱著那女童,那女童伸出凍紅的手,指著背朝陳瀅的這個方向。
王敏荑笑著點點頭,背向而立。
那是極短的一瞬間,卻又仿佛無限拉長,遲緩得如同電影中的慢鏡頭:
女童在王敏荑的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
女童一手扶著王敏荑的肩膀,推開距離,另一手撫向肘彎;
女童的手指突然隔著衣袖用力按下,隨後,身體一顫;
恍惚間,陳瀅似聽見了一聲機括聲響。
“嗒”。
很輕的一響,卻像在耳邊炸起驚雷。
王敏荑與女童的身體,同時後仰。
陳瀅驟然停步,彎弓搭箭。
汗水順著臉龐滴落,她的手微微顫抖,箭尖所指處,人影模糊,似被大風刮得虛幻。
太遠了。
也太遲了。
仿佛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王敏荑鬆開了手。
“砰”,女童落地,濺起塵土,她身體蜷縮,在煙塵中抽搐著、痙攣著,身體下方迅速洇出大片殷紅,兜帽落下,露出一張黑瘦的小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