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自不知他心中所思,含笑謝一聲,便去檢查衣物。
死者衣衫上遍布血跡,紅紫發黑,猶以領口、前胸、左腋下三處為多,正與傷勢一致。
其後,陳瀅又將腰帶、褲、襪、網巾儘皆翻檢一遍,並未發現疑點。
唯在靴底處,發現有少許灰色砂礫。
“劉蟠院中地麵、牆頭諸處,皆以粗砂鋪設,當真少見。”裴恕品評道。
陳瀅點頭表示讚同:“確實很少見。由此亦可知,這人頗有心機。”
無論有人潛行入院、還是翻牆而入,那砂礫踩上去皆會發出響動,可起到示警之用,劉蟠此舉,實是為自己布了一道防線。
希反過來說,若非心懷鬼胎,又何必行如此鬼祟之事?
將幾顆砂礫置於另一隻圓白碟,陳瀅低頭記錄,一麵徐徐地道:“除血跡與砂礫外,衣物並無異樣,死者腰帶、上衣、褲子以及襪子的布料,亦與其口腔發現的纖維物不符。”
這聲音舒緩有致,更兼語聲如泉,聽得裴恕竟有些癡了。
隻是,再下一瞬,他忽覺眼角微暗,回眸望去,便見陳瀅竟已離開屍床,正執著一杆玉柄銀簽子,一盞一盞地熄滅燭火。
她今日著件月白纏枝蓮輕容紗窄袖上衣、水藍素麵兒湘裙,環一束粉藍軟羅腰帶,淺淺深深的藍,倒好似一帶碧水映天青,立在那燭影陽光之外,說不出地清麗。
裴恕望了一眼、再是一眼,腰上的灼熱瞬間爬上心尖尖,哪裡還舍得伊人勞累?
他也不言聲,上前長臂一伸、手指一勾,使個巧勁兒,便將那銀簽子卸入手中。
“這些粗活兒我來做就是。”到底交代了一句,他手下已是動作飛快,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乾淨。
待屋中燭影俱滅,他卻不敢再與陳瀅對視,眼尾餘光搭一角水藍裙裾,說話亦像朝著空氣。
“好了,接下來咱們做什麼?”乾巴巴的聲音,再無往昔清醇。
“去看看女死者吧。”陳瀅答得很平靜,顯是並無察覺。
見此情形,裴恕不禁大鬆了口氣,神色亦複歸如常,提聲喚來郎廷玉,著他將劉蟠的屍身安置好,便又在前引路,二人轉去東次間兒。
這間屋中情形與西次間相同,明燭高燒,采光極為良好,而屍床四圍亦有銅管製冷,滿屋皆寒、涼意砭骨。
陳瀅一心想著工作,直奔屍床而去,口語輕語:“這便開始吧。”
相較而言,她對無名女屍的興趣更大些。
裴恕仍舊很是配合,跑去調整燭台,陳瀅則掀開白布,露出一具看不出麵目的屍首。
這具女屍的保存狀況,稍遜於劉蟠,屍體麵部損毀猶為嚴重,整張臉皮肉翻卷、青紫發黑,有些地方已然腐爛,散發出腐屍獨有的氣味,離得越近,越是中人欲嘔,幾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