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當年所住宮殿的地形圖突然浮出水麵,這是否意味著,那麼多起刺駕案,與康王亦有關聯?
“你們兩個,一個年紀太小,一個是從北疆來的,怕是不知這段掌故,朕來告訴你們吧。”元嘉帝忽爾又道,麵上猶自含笑,然一雙眼睛,卻冷得如同冰錐。
將帕子挑在指尖兒晃了幾晃,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從改元後,初年至二年夏這段時間,朕一直都住在這承平殿,後因建章宮修葺大半,朕便命工部將承平殿也納入其中,更名為泰和殿。”
原來是這麼回事。
陳瀅心下了然,可很快地,疑竇又生。
按理說,這帕子乃極其重要之物,本該收藏得格外小心,何以竟會遺落於密道?
那白姓侏儒有如此粗心麼?抑或是,此乃其他人無意中失落?
不知何故,她忽又想起那兩支舊珠釵。
先珠釵、再地圖,康王餘孽最近的動作,疏漏何其之多?
接二連三將這些舊東西丟掉,是真的不小心丟失,還是窮途末路、人手疏失,又或者……
尚未及深想,元嘉帝語聲再起,令她如夢方醒。
“說起來,朕踐祚之初,倒還真是風起雲湧得很哪。”他歎聲道,神情竟似頗為感慨:“遙想當年,朕的那些兄弟子侄,時常不告而來,如今細思,那段日子,朕倒也頗不寂寞,三不五時地就要見一見故人和親人、時常與他們說話,實是有趣至極。”
口中說著“有趣”,可他的神情,卻全然地冷下去。
他微垂著眸子,盯著那帕子看了半晌,手指一張,帕子輕飄飄便落上了禦案。
陳瀅與胡宗瀚俱皆垂首,不發一言。
元嘉帝又笑了。
那刻的他,看去與往常無異,渾若不在意。
可是,陳瀅卻分明覺出一股子寒意,仿似這屋中空氣正一點一點被抽走,而窗外大雨疾風,正自迎麵而來。
沉默,再度籠罩而下。
隻這一回,再無此前的安詳。
這沉默如有實質,當頭壓來,壓得人心底發慌、後背冒汗,但凡定力差些,隻怕當場便要腿軟。
陳瀅自不會如此,胡宗瀚更不會。
不過,二人的麵色,卻同時變了變。
元嘉帝動怒了。
這還是陳瀅一回見到這樣的元嘉帝。
此前,無論長秋殿刺駕、喬小弟並方秀娥謀殺案、抑或小行山刺殺,這位天子皆冷靜理智、心平氣和,甚而顯得極為克製。
因他很清楚,他的一舉一動、一怒一喜,將會為皇城、為朝堂、為整個大楚,帶來怎樣巨大的影響。
所以,他很少表達情緒。
而今日,這方舊帕,到底觸及他的逆鱗。
身家性命,關乎根本,無人會不在意。
更何況,此帕關聯的,還是天子,是站在大楚朝最頂端的那個人。
他如何不怒?
若連這也要隱忍,那他也就不是封建君主了。
條子一怒,伏屍百萬。
隻不知,元嘉帝這一怒,又會是何等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