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給她添了個姨娘罷了,怎生就這般作喬作致起來,竟還想著拿些破事兒堵我,真真可惱。”長公主蹙著小山眉,直棱著那雙三角眼,一手托腮,一手執了副銀柄象牙箸,筷頭兒上拈一粒蒸得軟糯的銀杏,半天不往口裡送,隻寒著張臉。
她著件銀藍夾衫,因屋中燒了地龍,又隻與女兒郭媛兩個人在,故那領口略鬆開些,露出裡頭的月白中衣,領口處繡了朵雙色牡丹,粉白相間、繁複雍容,襯她那張濃施粉黛的臉,倒添了三分顏色。
見她不喜,郭媛便在旁笑勸:“母親莫氣,祖母正在火頭兒上呢,一時半會兒的哪裡轉得過來?那劉姨娘據說挺漂亮,人又年輕,祖父在她屋兒裡連著歇了快一個月,祖母本就病著,這下子更病得重啦,自是沒空兒來瞧母親。”
長公主也知,自己這是自尋煩惱。
說到底,當年那件事,她一根手指頭兒都沒沾,全是程氏獨個兒操辦的,她就不信,程氏能自己咬自己一口。
隻是,心下雖明,到底煩惱。
縱使她貴為公主,手頭兒不缺錢,那近萬兩的虧空,也不是說補就能補上的。
她擰緊眉心,唇角的法令紋如兩道向下的弧,越發突顯出幾分老相。
唯今之計,隻得拿出她長公主的名頭來,將這筆賬混過去,想來,那些商戶也不敢來跟她討債。
念頭方一轉至此處,長公主心頭便有些發堵,恨不能馬上便將程氏叫過來,狠狠罵一頓出氣。
“要錢不要臉的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塞過去一個劉姨娘,真是便宜了她。”長公主“啪”一聲將牙箸拍在案上,麵沉似水。
程氏平白得了這許多銀子,卻偏不知足,真叫人越想越恨。
郭媛見狀,情知她是真的惱了,加之心裡也很瞧不上程氏,索性不再勸。
冷著臉坐著片刻,長公主便喚:“來人。”
一名白發宮人悄步走來,無聲地彎腰行禮。
長公主蹙起眉,問:“魏嬤嬤,本宮記著,偏院裡還有七、八個宮裡賞的姬人來著,是也不是?”
魏嬤嬤垂了頭,緩緩地道:“回殿下,那院兒裡現下隻有三個舞姬了。”
“這麼少?”長公主大是不虞,麵上罩起一層寒霜:“原來那些都去了哪裡?本宮最近可並沒往外賞過人。”
“回殿下的話,原先那院兒裡有八個人,隻去年冬天有三個得了寒症,病歿了。到今年開春兒,天又特彆地冷,有兩個沒熬過去,也病歿了。”魏嬤嬤語聲雖慢,倒是說得清清楚楚。
長公主“嘖”一聲,眉頭挑了挑:“這一個個賤婢,倒養得一身嬌貴皮肉,動不動就生病,一病就死。”
郭媛忙在旁幫腔:“娘說得真對。這些賤人都愛俏得很,大冷的天兒隻穿著紗裙,要美不要命的,可不得凍死了?”
這話深得個中精髓,長公主終是麵色稍霽,又問:“都是怎生發送的?宮裡可有人來問?”
魏嬤嬤忙回道:“回殿下,這幾個皆是按著規製發送的,宮裡也不曾來人問,是劉長史親去銷的籍,一應手續都是全的。”
“如此便好。”長公主輕描淡寫地道:“罷了,且不說這些糟心事兒,魏嬤嬤,你這就去庫房,挑份兒差不多的禮,再派兩個精明些的內監,帶上那三個舞姬去興濟伯府,就說這是本宮的中秋賀禮。尤其要點明,那三名舞姬是送給伯爺解悶兒的,過幾日,本宮要親去伯府看她們跳舞。”
魏嬤嬤應諾一聲,見她再無吩咐,方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