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實是忒不會來事兒了。
趙安康暗自撇嘴,驀地一陣夾道風刮來,順著脖領子直鑽進去。
他凍得打了個哆嗦,再覷一眼四皇子的神色,終是小聲兒勸道:“殿下,這裡風怪大的,您這身子骨又才好,還當小心保重才是。”
語罷,抱著胳膊抬頭望望天,複又勸:“奴婢瞧著這天兒像是要陰,一會子恐要落雨雪。娘娘還等著殿下呢,殿下早些回去,娘娘也好放心。”
四皇子是個孝順孩子,一向很聽寧嬪的話。
這話終是令他回過了神,他“唔”了一聲,振振衣袖:“走罷。”
說著他已是提步向前,趙安康忙領著眾人跟上。
不知何處殘葉,被寒風卷入巷中,起起落落,隨風沉浮。
一行人沉默地走著。
這條幽細的、被兩麵紅牆夾住的長巷,如兩條刺目的紅線,約束、禁錮著行走的這群人,不許他們越雷池半步。
天空陰沉,並不見雲絮移動,唯大片的灰,蒼蒼莽莽、層層疊疊,鋪於禁宮之上,亦將整座京城,儘攏於羽翼。
到黃昏,那雪沫子便開始一點、兩點地往下掉,因天寒,落地也不化,隻一徑堆積,不消多時,盛京城便鋪上了一層銀霜,已而化作素錦披帛、銀裝素裹。
至掌燈時分,鵝毛大雪漫天飛灑,滿世界飛絮楊花、飄飄墜墜,不知催起多少文人雅士,或秉燭尋梅、紅廬賞雪,或煮酒揮毫、樽前潑墨,總不負了這大好光景便是。
城外某所院落,一個穿著青布粗襖兒、麵上有著一道可怖傷疤的女子,趁著最後一抹暮光的餘溫,荷一柄花鋤,推開了小院門扉。
她似是勞累了整日,便是那縱橫半張臉的傷疤,亦掩不去她眉眼間的疲憊。
將花鋤依在廊角,她抬手捶打著肩膀,邁著遲緩的步子,抬級而上,熟門熟路地入得西廂。
久無人住的屋子,家什上落了一層薄灰,磚地亦許久無人擦洗,踏足其上,便留下腳印。
那女子環視周遭,麵色黯了黯,複又自嘲一笑。
“罷了,也不是頭一遭做下人。”她喃喃自語,搖了一下頭,轉去屋外,尋來箕帚巾帕,將西廂清掃了一遍,待見再無處會留下腳印、手印之屬後,方將諸物搬回雜間,複又回至西廂。
此際,最後一線天光,亦為夜色吞沒,所幸地麵有積雪反光,倒不覺得黑。
女子探首屋外,側耳細聽。
四下並無人聲,這大雪的天氣,當值的那些人,儘躲在屋中烤火,平常便不甚嚴格的值宿,今晚隻怕更無人願意儘責。
她心頭略定,反手將屋門虛掩了,又熟稔地從櫃中取過幾塊厚實的黑布,遮住門戶。
原本尚有些朦朧的房間,經起一來,已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那女子卻也不慌,施施然自袖中取出一截紅燭,拿火折子點著了,持燭轉去次間兒,端過來一座精巧的牡丹燭台,將細燭插於其上。
霎那間,滿屋子紅光灼灼,那紅燭雖細,卻不知是何材質,光束卻極亮,一室家具皆照得清清楚楚,連同她眉眼發絲,亦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