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哼一聲,終於開心起來。
接著又給自己找台階下:“你一宿不見,我都擔心死了,這才怪罪到她頭上。”
謝璡嘴上不住答應“是是是,彤兒說的是。”
一麵不動神色將姑奶奶拐回去客棧,費了好大勁,終於哄回房去睡下了,哄得滿頭是汗,平時練武功都不見得這麼耗體力。
長歎一口氣,心道:鬱姑娘雖脾氣乖張,不好相處,卻快來快去,為人極其爽利,要是江彤能有半分似鬱姑娘,他也不至於這麼累。
他忽地又想,若是鬱姑娘能似江彤,見好就收,一哄就乖,那該……
打住,打住。
驚覺自己誤入歧途,謝璡猛地頓住。
心裡頭罵道:你算是什麼狗東西,就想要差遣彆人?
說罷,便扇了自己一個響亮巴掌,一旁走過的師兄都看傻了。
他一低頭,見是江中光,揉揉發紅臉頰,一笑,匆匆下樓去,問,“師兄,劍練得如何?”
江中光道,“明日倒不至於就敗下陣來,今日到底還能睡個安穩覺。倒是師弟,劍練得如何了?”
謝璡才學會月影九劍,純熟遠談不上,但隻得了鬱姑娘兩句步法指點,片刻功夫便覺出此劍法靈活玄妙之處,難怪世人常說月影劍乃是天下最“機變”的功夫,原來他早爛熟於心、引以為傲的前八式,連個“機變”的門檻都沒入。
同輩男弟子之中,單隻有他與江中光練至了九劍,他此刻精神正好,便想將新悟出的心得和同門師兄分享。
謝璡立刻邀請,“煩請師兄隨我來庭院之中,看我這月影九劍有何不同。”
江中光猶疑著點頭,擱下打水洗澡的木盆,隨他去庭院。
謝璡在月光底下將九劍完整使了一次。收劍回頭,笑問道,“師兄,如何?”
江中光先沒說話,緩了一陣,才讚道,“好!九劍變招百種,配合六十四卦步法奧妙之處,竟有變化上萬萬。千門弟子之中,我竟想不到有人能應其萬變。”
謝璡又問,“師兄領悟了嗎?”
“略懂了二三成。”
“師兄試試,”謝璡將劍遞出,“師兄何等稟才,但凡使上一次,自然能再悟兩成。”
江中光有點猶豫。
他這師弟,天資極高,自打入門起,便占儘風頭。不過三年功夫,武功進益已令他拍馬莫及,至今年此時,他自忖與這師弟一戰,勝率不過三成。
今日被師弟突如其來叫來看這九劍,本以為他有了新領悟,特向他炫耀來了。
他看著這少年打出的九劍何其玄妙,遠非他照本宣科的純熟九劍所能及,一時妒火中燒,再無心思審視劍招。
臨到後來,至於劍招究竟好在何處,便也隻參破兩成。
如今見謝璡遞來自己佩劍,竟是真的要將這領悟同他共享。
江中光便愣住了。
在月光地下呆立半晌,方才問道,“師弟,你為何要將這劍法告知於我?”
謝璡笑道,“宗主說過,終南論劍是為‘以武會友’,會的是友,不是武。我想宗主想說的是,武功再高,卻如何抵得過情義之重?”
江中光聞言,如同臉上被重重打了記耳刮子。心中羞憤同不甘摻雜在一起,竟不知是何種滋味。
接過雪元,在手中握緊,一時片刻便將種種屈辱、憋悶,彙成一股勁,一劍接一劍挽出。
直至滿頭大汗的收了劍,漸漸覺得心頭暢快,轉頭便問:“師弟,伏羲六十四步何其難懂,我們這群師兄弟讀時,也多隻是讀個新鮮。師弟又如何想得到,將它同九劍結合起來?”
謝璡聞言,正想將昨夜如何遇到青龍寺的鬱姑娘的事,同師兄一一道來。
但聽得“我們師兄弟”時,忽然想起一件事——
各門各派步法、變法多如牛毛,各有所長;當今中原名門弟子,為穩中求益,自小習得多是南拳步法與太極步,多為一二半弓丁步,再佐以單雙蝶及騎龍步變法。這類步法,入門便學,一練便是十年,中庸有餘,瀟灑不足。
江湖上還流傳著一種步法,正是《伏羲六十四步》,其步玄妙,有名為“步輕如蟬翼,偷換如貓行”,卻極難把握好度,仿若高屋建瓴,不加名師指點,極易誤入歧途,走火入魔,因此也被各正宗納入禁|書。這書私底下另改彆名為《隔簾弄花》,聽起來像本淫|書的名字;書封又輔以女子赤足弄花圖,看起來也像本淫|書。正因如此,才得以避過師長抄檢,流傳下來。但其實師長們說不定也搞來看過,隻是都不太好意思說自己看過,因此才從沒有人追究。
不過這玩意兒向來隻在男弟子之間廣為流傳,鬱姑娘到底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思及此,謝璡輕笑了一聲,心道,好哇,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鬱姑娘。
江中光聽得這聲輕笑,剛平息的妒恨,立刻又火一樣的竄上來,牙咬得作響,忍了又忍,這才慢慢地問,“師弟?我這九劍哪裡不好,引得師弟發笑了?”
謝璡陡然回神,連連抱歉,解釋說,“我剛才想起一個笑話。”
鬱姑娘看過《隔簾弄花》這種事,他不好告知旁人,隻得說,“今天跟人打架琢磨出來的,不過是碰運氣罷了。”
自知自己方才怠慢了師兄,又將功補過道,“若比師兄,我可就差遠了。師兄內功深厚,氣騰自然,九劍遠在我之上,師弟自愧不如,今日若是師兄,想必已贏了那位高人。”
話音一落,江中光卻未接話,而是看向自己身後,
謝璡隨他視線看去,瞥見一株桂樹。此刻桂枝搖搖,似乎是方才起了點兒微風。
江中光忽然警惕的說,“師弟,時候不早,明日論劍須得養精蓄銳,咱們快去回房歇下吧。”
謝璡嗯地一聲,隨他一同穿過院落。
進屋之前,抬頭一瞥。
天上疏星朗月,竟不知方才風從何處來。
隻知明日定是個豔陽天。
江彤心裡有了假想敵,滿心裡隻想將她底兒也刨個乾淨,自不肯乖乖睡覺。趁謝璡在後院練劍的功夫,偷偷摸出風洲客棧,找了間做著解鋪朝奉行當的包打聽,拿自己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打聽鬱姑娘。
情敵乃是女人上進的第一動力,此話果然不假。
朝奉動作也利索,不過三五刻鐘,便將搜來的資料,封在一張信函之中。
以往她打聽過不少彆的情敵,諸如終南餘知微,洞庭閣寶寶,鳳穀裴雪嬌、裴詩之流,什麼小時候不吃菜隻啃吃肉,體重一度長到一百四十斤;幾年幾月來癸水,嚇得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被幾個同門、幾個外邦弟子追求過這種事兒都能打探的一清二楚。像裴雪嬌那種屁事最多的,她三兩銀子買她資料,乾脆買回來了一本書,捧在手頭讀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讀完。
她本以為這回也能買到一遝厚厚信箋,並於信函之中,看到一個尋常少女瑣碎、無聊的生活日常。誰知這一張,竟格外單薄。
江彤拿在手中一摸,尚還不信;等將信函從裡頭抽出來,發現紙上頭隻寫了寥寥兩句話:
少年失怙,過繼到時任劍南支度經略使的鬱常膝下,十六歲上頑疾複發,鬱常遍求醫不得,經名醫提議,將其送至青龍寺,於寺院中隨沙門時常誦經練功,養病數月,方才保住性命。近日精神漸好,適逢終南論劍在即,因她會些許功夫,鬱常便向青龍寺尋戒大師提出,此番靈昭隨寺院掛單出行。
“……”她氣頭上來,折返回去,將那張紙往桌上一拍:“這是什麼玩意兒?”
朝奉給她嚇得不輕,將紙頁拾起來一讀,便又說道,“靈昭,姓鬱,這不是您要打聽的人嗎?”
江彤道:“你倒是告訴我,什麼人這輩子過得能像個三流裡頭的背景板一樣,生平兩筆帶過,連個日常也沒有?”
“你以為人人都似江女俠您這麼疾風勁雨似的長大的?有些人家姑娘,聽話懂事,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養在深閨人未識,活得無聊是無聊了點,不就圖個順風順水嗎?”
江彤心想,也對,既不是江湖人,活得無聊點,倒也不稀奇。
朝奉見她態度鬆動,又趁熱打鐵,“我們做這行多少年,幾時有出過錯。”
她追謝璡這幾年,情敵落得一年比一年多,花了少說上百兩銀子來買這種玩意兒,解鋪倒從未出過差錯。
這麼一想,暫且就算了。
離了解鋪,回到風雪洲客棧,站在橋上時,聽到腳下“呱哇,呱哇”的聲響,聽起來竟像嬰兒啼哭。
她駐足橋邊,往下頭河麵看去。
風雪洲客棧門前亮著燈籠,河麵由此泛著紅。
紅色水波上頭,不知何故起了淡淡的粼,大抵是剛爬過去幾隻水蜘蛛。
河岸邊蔓草叢生處也有十餘點紅,綠豆大小,兩點成對,一眨一眨。“呱哇,呱哇”之聲便是自豆點紅光處傳出來。
原來是一群蛤|蟆。
江彤鬆了口氣,搓搓深山冷夜凍得發僵的胳膊,一氣兒衝回風洲客棧。
作者有話要說: 醽醁(讀作靈鹿),酒名,說明食肆有酒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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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邏消/骨力啜,這倆名字給大家加深一下記憶。
1獨邏消是南詔第一代王。
哀牢國,即南詔前身,蒙舍龍帶幼子避難時所居之地。
哀牢皇帝自獨邏消開始,取名蠻有趣的:
細奴邏(即獨邏消),兒子邏盛炎,孫子盛邏皮,曾孫皮邏閣,曾曾孫閣羅鳳,鳳迦異,異牟尋……
閣羅鳳這個boss80年代基三玩家應該不陌生。
2.骨力啜是回紇(讀如何)人,回紇有段時間叫回鶻,回紇的宗教主要是摩尼教/薩滿|教。摩尼教是回紇國教,又叫牟尼教,後來也叫明教或者魔教,骨力啜這個人是摩尼教小明王,就是教主他得意弟子或者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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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巔峰的時候,江彤這樣的小姑娘,能一口氣嚇哭十個不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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