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封上寫著《江湖俠士錄·野史》。
書頁後頭傳來他的聲音:“程雙匕,四海刀宗第四代長老,宗門字號‘霜筆’,擅四十八式霜重刀。為人爽快,但因忠直過頭,畢生無半分秩趣逸聞,更無半點情緣佳話。唯一女人緣分,正是四海刀宗血影長老;不過程血影僅算得一位漂亮冤家,二人互嫌互助,有十二分兄弟情義,卻與男女愛戀無半點緣分。若說野史倒有一樁,傳聞程霜筆在三年前於少室山外遠遠一見,自此對師妹葉玉棠漸生暗慕,隻不是傳言虛實。”
葉玉棠搖頭,“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又接著念,“仇歡,鳳穀穀主,亦曾是太乙劍派餘真人門下第十九代弟子,也是餘真人帶過最差的徒弟。旁人習武的力氣,她都用在了追求尹寶山上頭,卻因此成為被尹寶山傷過心的優秀俠女之中最成功的一名。不管尹寶山承不承認,她依舊是此人唯一的江湖俠侶……”
她笑得肚子疼,“這段倒說的有趣。”
他看她一眼,接著說,“尹寶山,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無人知道他從何處來,亦無人知道他將去往何處。此人來去不定,嗜好飲酒,韋能、程四海皆是其酒友,但不知為何與弘法大師乃是至交,但此二人似乎至今未曾較量過武功高低,故當今江湖之中天下第一之名至今無人可以冠以……”說完這段,他突然問道,“江湖之中,至今沒有個第一麼?為什麼不將所有高手都拉出來較量一番?”
一席話說得她實在費解,笑得不行,“想知道哪國兵強馬壯,非得所有兵馬一起出動,拉到一塊兒空地上溜溜嗎?若真這樣,不被人趁虛而入,端了老巢?”
他點點頭,“原來如此。”
接著又念道,“尹寶山其輕功至強,故揣測其騰掠之技乃是世間失傳輕功《隱霧飛花》;又因此輕功路數與《悛惡劍》乃一脈相承,故世人揣測此人亦懂得此門功夫。見過尹寶山者,曾如此描繪此人麵貌:‘背六弦琴,藏悛惡劍,彆玲瓏壺;俊秀玉人,武功蓋世。’江湖無數癡怨女子為之心折,為其爭風吃醋;李碧桐、李碧梧姐妹為此相殘,一人落發為尼,一人入邪道殺戮無數,此等慘劇令舉世震動,尹寶山卻仿若渾然不知,就此遠遊而去,多年不見蹤跡……故世人又贈名‘鐵麵郎君’。唯一江湖伴侶乃是仇歡,二人育有一女葉玉棠。”
葉玉棠道,“說得倒是也沒差。隻是那六弦琴裡有沒有劍,我倒不知道了。”
他突然擱下書,盯著她看。
她笑了,“看我乾嘛?”
他道,“爹娘皆未成婚,那便無人催著棠兒成婚了。真好,若我是棠兒,我也不成婚。”
她嘁地一聲,又問,“後頭還寫了些什麼?”
說話間,他自己已又讀了一行,不知讀到什麼,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來,臉都有點紅起來。
一聽她發問,知道她亦感興趣,捧著書,從遠處滾到近前來,和她裹著被子,腦袋挨著腦袋趴在一處,攤開書頁,道,“來,棠兒,我們一起看。”
他翻到的那頁,左麵畫著個高挑細瘦的女子,頭發挽了個髻,戴黑璞頭,係長飄帶;手頭攜了截長棍,正作了個坐山虎式,看起來還蠻瀟灑。
右邊寫著:葉玉棠,師從鳳穀、四海刀宗、太乙劍派、日月山莊,拜入琉璃寺泓法大師座下。精通十八般兵器,熟知五門武學。其武功自成一派,外功勝在其“快”乃非尋常人所能及;而內蘊渾厚,亦是深不可測。一月之前隻身赴七星劍、天樞劍之戰,一戰而勝,得“開陽”武曲之名。其武功至強,進益一日千裡令旁人拍馬莫及,故其性彆男女,常令習武之人為此紛爭不休。因贈長生之誼,與長孫茂常被旁人戲稱為“江湖第一璧人”;後又有同門之誼,兼之又助長孫茂終南論劍一斬頭籌,若稱之為冤家俠侶,亦不足為過。實在十分有趣。
“……俠侶?”她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我,和你?是璧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是俠侶?”
長孫茂嘖嘖歎道,“白紙黑字都這麼寫的。”
“這種渾說鬼話的三流誌異,誰信?”
“這本書一月能賣上萬冊。”
“我他媽……”
葉玉棠氣砸床。
長孫茂卻在一旁笑。
她看著此人笑臉,越想越氣,一手開窗,將書丟了出去。
長孫茂愣了一瞬,一個跟頭,追著書撲進雪地裡,栽出了個人形大窟窿。
葉玉棠站在床邊,赤腳踩在窗台下,揚揚仍在她手頭那本書,樂得彎下腰去。
長孫茂從窟窿裡爬起來,臉上、褻衣皆沾滿了雪,一臉茫然。
雪花跟著風吹進屋裡,吹出嗚嗚的呼嘯。趁她不留神,長孫茂捉著她的膝往後便是一倒,伴隨一聲驚叫,兩人一塊兒滾進沒腿高的雪地裡。
“天上客”中隻安靜了一瞬。
旋即便響起了長孫茂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