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有過幾回,她隻好自己挪到外頭簷下去坐著,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過不了多久,他亦跟著挪到外頭來,坐在一旁感慨,“今日天光真好啊,亮堂堂的。”
好容易安靜了一陣,忽然又是一句:“我要將我的花也搬出來透透氣。”
一陣接一陣來回騰挪之聲響徹過後,此人在庭院之中走來走去,木屐踩得雪嘎吱作響。
先是一句嘖嘖稱讚,“這幾盆青、白寒蘭,倒是端秀……”
又嫌不足,“隻缺一色紅,素淡了些。”
葉玉棠實在忍不了:“你他媽能不能消停點?”
他猛地一怔,旋即道,“棠兒我錯了。”
連聲致歉過後,趴在屋簷底下老老實實看佛經。
看了一陣,至日頭西斜,百無聊賴之際,將那本《地藏菩薩本願經》拿在手頭翻得嘩嘩作響,咯噠咯噠,一聲聲細碎的書頁聲在雪地裡回響,擾得她心跟著一陣陣的煩。
給她氣得一聲大喊:“長孫茂——”
喊聲在雪地裡回蕩,將枯樹梢頭幾隻白頭翁也嚇得驚飛起來。
長孫茂從瞌睡中醒來,雖有點兒犯懵,卻無不關切地問,“棠兒……怎麼了?”
就這麼一個神態,連著後麵那句深切慰問,叫她鉚足了勁一拳掄到棉花上,將她氣得都笑了起來。
罵人的話到嘴邊也成了:“你就沒有點事做?”
他道,“有啊。師父叫我這月參這本地藏經,這兩天功夫就已看完。”
不及她開口,又是一句,“下月要看的善惡業報經,也已都看完。”
她便更是沒話可說。
幸得師父知曉她心煩,找了個由頭攜著他遠遠的走路去少林寺聽經,從早聽到晚不帶重樣的。
好容易清淨了兩天,有一日她在簷下打坐,風雪亂了聽覺,沒留神有個人已近到身前。起初隻立在屋簷外麵,隔著兩步距離一動不動盯著她瞧,她便裝作不知道。過了一陣,此人竟越湊越近,近在咫尺,幾近臉貼臉的盯著她瞧,呼吸之間,連帶著一股梅花香氣撲灑到她臉上,卻始終一點聲響都沒有。
太近了,近的令她幾乎有點分不清使她幾乎窒息的,究竟是此人無聲的凝視,還是縈繞不散的梅花香氣。
她猛地睜開眼來瞪他。
長孫茂先是一愣,而後一笑,輕輕咦了一聲,“吵著你了?”
此人一身素衣站在風雪裡,手頭捧著三束顏色各異的梅花,乃是畫麵裡唯一一點色彩。
見她看著自己手頭的花,解釋說道,“方才去的路上,遠遠聞著臘梅香,信手摘了一支。走個幾步,又見到幾株紅梅,故又折了一支。誰知走到酸人井畔,綠梅亦開了幾朵。想著棠兒窗外素淨,唯獨幾株可憐巴巴的竹子前些時日也被暴風雪壓塌。有這幾支梅花作點綴,每天往窗外一瞥,心情也會好很多,便先折返了回來。”
他眉梢肩頭落滿了雪,也不知在雪地中站了多久。
她便問他,“回來就回來,一言不發站在我跟前,瞧著我做什麼?”
他輕輕一聲歎,“師父說棠兒耳聰目明,比旁人更怕吵。我回來時見你在簷下打坐,故不敢弄出動靜。稍稍站了一陣,想等你醒來給你看。”
說完這番話,抖落花枝上的雪,方才將幾支鮮亮梅花擱在了她膝上。
趁她愣神之間,此人又已踏著風雪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