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三日後,張庶妃被人扶著送回鹹福宮,說是扶,但其實和架著走沒什麼區彆了。

三格格和三阿哥的遺體一大早被宮人用朱紅色棺木盛殮,準備送往清東陵附近開墓穴安葬,凡是兩人用過的衣物和用具全部送去焚燒銷毀。

沒了念想,張庶妃麵如死灰地躺在榻上,兩眼直勾勾地頂著床梁。

貼身宮女春竹立在榻邊,紅著眼眶勸慰道:“主子,皇上已下令將您的份例用度提升至貴人,三格格也以和碩公主規格下葬,皇上心裡還是念著你的,您……莫要太難過了。”

份例提至貴人位,也代表著她今後就有晉位的資格,也可以住進西側殿正殿,不用蝸居在這連書房都是用屏風隔出來的偏殿。

張庶妃沒說話,眼神從始至終都沒變一下。

君恩如雨露,澤被蒼生,她一個小小的庶妃又算什麼,不過是看她沒了女兒心中覺得可憐罷了。

這份可憐能做什麼?大概是能感動他自己吧。

張庶妃想著,自嘲地笑笑,這房間太暗了,暗得人心寒,外麵和煦溫暖的陽光全被擋在了外頭,進不來。

青雲死在了慎刑司,死後草草收尾扔到亂葬崗,至於她受何人指使一概沒透露,這事確實不是敬嬪做的,她從中摘了出來,卻因為禦下不嚴被罰俸三年,撤下侍寢牌子半年。

半年,足以讓一個人在後宮中被遺忘。

但張庶妃一點也不滿意這個結果,從禦前奉茶宮女到試婚格格,已經快十年了,她知道康熙是什麼性子,越是平平蓋過就越是有貓膩。

他能為了擒獲鼇中堂隱忍不發好幾年,死一個不受寵的格格又有什麼不能忍的。

敬嬪、安嬪、端嬪、佟佳貴妃、亦或是皇後……

張庶妃將宮裡所有能懷疑的人都設想了一遍,唯獨沒有懷疑和妃。

這宮中也隻有常慧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施以援手,即使得了那病也沒有披露出嫌棄的意思。

春燕進門打斷了她的思緒:“主子,和妃娘娘來了。”

張庶妃呆愣半秒,回過神撐著床沿就要起身。

常慧穿過屏風就看見這麼一幕,連忙快步走過去阻止她:“快躺下。”

張庶妃沒梳洗,想下床行禮全身又使不上勁,滿心都充斥著愧疚:“嬪妾失禮了,還望娘娘恕罪。”

常慧在她塌邊坐下,牽著她瘦得骨節分明的手道:“我也不是什麼重規矩的人,日後見了也不必如此惶恐,這次是順便來瞧瞧,給你添些東西。”

說著,烏柳照著她原話說了遍,又將手上捧著的盒子遞到春竹手中:“這是娘娘命奴婢去庫房挑選的百年人參和雲蜜,給小主您補身子的。”

大恩不言謝,可張庶妃覺得自己除了謝謝似乎也做不了什麼了,她強硬地起身對常慧行了一禮。

常慧手忙腳亂地將她扶回榻上,言語之間絲毫不提三格格和天花的事,眼神中也沒露出憐憫之情。

她沒用大碗雞湯去給張庶妃灌,也沒勸說對方什麼“想開點”,說到底這種事誰一時半會能想得開,換了常慧自己估計也得崩潰,這不是刻意去揭人傷疤嗎。

但想到自行目的,常慧隨口就將話題扯到蒙古草原上,說說蒙古的草原,牛羊,天地雄鷹,說到最後她嫌一來一去地翻譯太麻煩,乾脆讓烏柳自己挑著幫她講。

相比起常慧說話,烏柳在語言方麵就精明得多,一毫一厘進退有度,張庶妃臉上神色也好轉許多,不再像之前一樣毫無生機。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常慧打斷烏柳,對張庶妃溫聲道:“日後若是有機會去草原看看,我領著你再細細講講如何?”

烏柳複述完,張庶妃沉默良久都沒應聲。

在常慧正思索著要不要想個彆的什麼話題時,張庶妃突然扯著嘴角微微笑了笑,瞳孔中映著難以察覺的點點星光:“那嬪妾就麻煩娘娘了。”

常慧走出西側殿時,天上旭日已東升,刺得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純禧午後是不是該回坤寧宮去了?”

烏柳回道:“是,奴婢已經將東西收拾好了,隻是大格格瞧著有些悶悶不樂。”

常慧調笑道:“那小丫頭,估摸著給兩塊糕點就哄好了。”

烏柳意味深長道:“奴婢瞧著啊,大格格跟主子您真是十分相像。”

“可以啊,打趣起我來了?”常慧挑挑秀眉:“午膳罰你吃三碗,吃不完就扣銀錢。”

“啊——”烏柳遺憾地嚎了聲,又乾笑著說:“可宮裡這個碗盛量,奴婢平日裡都吃五碗的。”

常慧:“……”

失策了,她平日裡都沒怎麼注意烏柳的飯量,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回到鹹福宮,純禧就噠噠噠跑過來,行過禮後開始逮著烏柳問東問西。

烏柳一臉生無可戀,組織著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她講草原上的風景趣事。

至於常慧嘛,因為“語言不通”成功躲過一劫,悠哉悠哉地捧著茶杯喝水潤唇,對烏柳求救般的眼神視而不見。

等過了午後,鹹福宮就安靜下來了,純禧走的時候沒敢表露出半點不開心,在大事上她一向謹慎,否則傳到皇後耳邊,那就是不孝不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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