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西部基本上沒有人煙,全是山林,人都居住在北麵和東麵,不巧,北上是西平,東去是灈陽。
所以去年它有點兒倒黴,西平的亂軍潰逃時有散落的,便鑽到了遂平縣,搶掠了一些村莊,有的直接跑了,有的則是留在當地落草為寇,招了不少路過的難民一起當土匪;
而灈陽縣去年被匈奴軍圍攻,因為久攻不下,為了收集糧草,匈奴軍便派人四處搶掠,灈陽縣的村莊受災嚴重。
這也是灈陽縣百姓造反的原因之一,去年的悲痛未曾散去,今年便要上繳這麼多賦稅,直接把幸存的人壓死了。
但遂平縣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匈奴軍當時搶掠的範圍廣,就搶到了遂平縣,而遂平的主要人口就集中在東部。
那裡基本上是平原,是全縣土地最肥沃的地方。
高縣令眼淚嘩嘩的流,“去年我們縣光被滅族的富戶便達五家啊,更不要說被劫掠的平民百姓,但上官不體恤,今年還讓我們上繳如此多的賦稅,縣中百姓都掏光了家底,如今已是沒有活路了,求郡丞體恤!”
他哭得悲戚,趙含章受他感染,心中一悲,臉上的笑容便也淡了下來,問道:“縣中現在有多少人口?庫房裡還有多少糧食?今年每戶要上繳的賦稅是多少?”
高縣令一一作答。
趙含章見他答得還算詳細,便知道他不是造假,眉頭微蹙道:“我知道了,現在秋收在即,要組織好百姓打好秋收。”
高縣令落淚道:“距離秋收還有一月,隻怕縣中很多百姓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七天便可以餓死一個人,有些人現在已經開始餓肚子,沒有吃的,怎麼可能能忍到那時候?
高縣令遲疑了一下還是道:“縣中已經有人食用青苗。”
趙含章麵色一變,道:“這時候便食用,秋收豈不是要壞?”
高縣令黯然道:“總要活下去。”
趙含章沉默了一下後道:“我知道了。”
她看向平輿縣的關縣令,“關縣令來說一說平輿縣的情況吧。”
……
這一場談話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晚上,趙含章將另外七縣的情況都摸了一遍,並對他們的工作做出了指示,那就是安撫好縣內的百姓,做好秋收的準備。
將各縣縣令送走,趙含章站在縣衙門口望著黢黑的縣城街道一言不發。
傅庭涵站在她身側,問道:“是不是覺得很黑?”
趙含章點頭,“以前用手撫摸那些曆史,隻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很可憐,但真正身處其中時,才發現已不是可憐二字可以敘述的。”
她深深地歎息一聲,道:“如置身刺骨的黑暗中,一點兒光亮也看不見。”
傅庭涵:“如果連我們都看不見光亮,那這個時代還有努力的必要嗎?含章,你悲觀了。”
趙含章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偏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對不起,今日聽了太多,我沒想到汝南郡其他各縣的情況也這麼糟,汝南郡還在戰場外,那在戰場裡,還有爭鬥中心的洛陽又是怎樣的境況呢?”
傅庭涵心中同樣一傷,他對這個時代是沒有歸屬感,但這一條條皆是鮮活的生命,他們就身在其中,他目光柔和卻堅定的看著趙含章道:“我們儘己所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