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1 / 2)

不露聲色 西方經濟學 18523 字 3個月前

我會等你給我一個理由。

你讓不讓我聽。

賀嘯說了這樣的兩句話。

而他這樣說完,唐淼就抬起了垂下的眼睫,眼睛看向了他。賀嘯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燈光將他剪出一個光影分明的輪廓。她隻能看到陰影覆蓋的那一部分,在那一部分裡,他的瞳色因為黑影的覆蓋比平時要深,也要沉。

唐淼望著他的眼睛,輕動了一下睫毛。

唐淼也差不多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了。

從上周見到賀嘯開始,她的腦子和心口就開始纏繞了一團亂糟糟的線。線的線條粗細不一,顏色不一,甚至材質都不一,它們像是被人拋棄後團成一團扔在那裡。唐淼的回憶和心跳被這些線團捆縛,纏繞,她如何梳理都梳理不出來,如何擺脫都無法擺脫。在無法梳理無法擺脫的情況下,和賀嘯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的線越來越多,纏繞得越來越複雜,收得越來越緊,到了現在,已經到了讓她無法思考無法心跳的地步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賀嘯給她將那些纏繞在一起的線剪開了一道口。讓她有了動作的能力,有了梳理的機會,現在,賀嘯就坐在她的麵前,等著她是選擇從那道口裡出來,還是自己重新產生一些亂糟糟的麻線,將自己再次捆縛起來。

兩人就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兀自沉默著。狹窄的房間裡,空氣裡漂浮的都是唐淼發燒後散發出來的熱意,將整個宿舍都蒸騰的濕潤而溫暖。

她和賀嘯對視著,兩人像是在無形中僵持。到最後,唐淼緊繃的目光像是被解開的結,一層一層地剝開,一層一層地袒露出她一層一層的情緒。

最後,隻剩下了悲傷。

“我很難受。”唐淼的眼神裡滿是盛不住要溢出來的悲傷,她看著賀嘯,和他這樣說了一句。

她說完,她眼中的悲傷伴隨著她重新凝結的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最後沿著她的眼角洇入了她烏黑的發裡。

“不隻是身體。”唐淼眼淚大滴大滴地流。

“還有心裡。”

-

唐淼從沒有好受過。

她是在六歲那年失去父母的。父母去世後,她被送去唯一的親人小姨家裡。

小姨家的生活還算過得去,小姨夫是汽車修理工,掙的錢足夠糊口養家。小姨就是個家庭婦女,在家裡照顧這比唐淼小一歲的表弟。

在多數人的眼裡,家庭婦女並不掙錢,隻是打理家裡,不往家裡拿錢,基本上算是吃閒飯的。而現在吃閒飯的,另外又帶了一個吃閒飯的進來,小姨夫並不太滿意。

他本就是個脾氣不好的人。平時喜歡喝酒,喝醉後,會對小姨和表弟家暴。而唐淼到了家裡以後,他的拳頭也照樣落在了唐淼身上。雖然有血緣關係,但血緣有親疏。在小姨夫發瘋的時候,小姨隻能護得過來表弟,所以這個家裡最後挨打的基本上隻有唐淼。從六歲開始到了小姨家裡,唐淼身上就沒有一塊好皮。

而她的痛苦不隻源於生活上。

還有學校裡。

她爸是殺人入獄的。而她爸殺的那個人的兒子,就比唐淼高一級。唐淼進了學校以後,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校園暴力持續到她初中畢業。

她被扔過書,被圈在操場的小角落挨過打,被剪過頭發,被辱罵詛咒,甚至她的課桌和桌椅都被人用斧頭劈過。

她的生活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都充斥著暴力,譏嘲與冷漠。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唐淼也覺得自己不會是正常的。

她也確實不是正常的。

她從小就學會了精明的應對這一切。她會在老師麵前無意中透露自己的遭遇,讓老師去找對方談話,批評,找家長。

她會縱容毆打她的同學,讓他們以為她十分軟弱,對她的暴力變本加厲。而在變本加厲後,她直接投舉報信去教育局。讓校長在教育局的施壓下,對那幾個打她的學生進行勸退處理。

她甚至會忍受小姨夫對她的猥褻。

她也並不是一直是那個六歲的小女孩。在進入初中後,她的身體發育,已經長成了一個女孩子。

麵對她的成長,小姨夫對她的家庭暴力也升級,他開始對她動手動腳,而小姨見到也並沒有反抗或者說什麼,默認了這一切。

唐淼也沒有反抗。

她不能反抗。

因為她要讀書。

在父母去世,這世界上她沒有任何依靠的人之後,唐淼知道她隻能依靠自己。

她沒有錢,沒有父母,她生長在這個貧窮的小鎮上,要想改變現在的人生境地,她隻有讀書一條路。

而她要讀書,離不開小姨一家的資助。所以對於這一切,她都要忍受下去,隻有這樣,她才能絕處逢生。

但是她的忍耐並沒有換來她想要的結果。

在中考結束後,小姨就讓她退學,不繼續讀高中。

因為九年義務製教育,小學初中讀書她並不用花錢。然而到了高中,學費,書費,住宿和生活費,那將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除此之外,她已經十六歲了,每年出去打工也能掙個幾萬塊錢,還能貼補家裡。

小姨夫的算盤打到了這裡。

而在小姨告知了她,她不能讀書以後,她的偽裝和忍耐也在這時候結束。

她並沒有和小姨一家撕破臉,而是同意了小姨說的一切。在後來,小姨夫對她動手動腳的時候被鄰居家看見,再後來她渾身衣衫不整地從小姨家裡跑出來,後麵還跟著喝醉酒發瘋的小姨夫。

她跑出來報警,小姨夫被抓進派出所,一直喊著冤枉。警察從鄰居那裡取證,甚至從她的外套上發現了小姨夫的精、斑,證據確鑿,小姨夫強、奸未遂必須入獄。小姨在得知這一切後,找她讓她去找警察說這一切都是誤會。而她告訴小姨,這一切不是誤會,這一切都是她策劃的。

從小姨夫對她動手動腳開始,她就故意趁著他醉酒的時候,讓他控製不住行為,甚至在鄰居家麵前也對她動手動腳,這讓周圍的鄰居都知道他對她圖謀不軌。這是她一開始就下好的陷阱。

除了目擊證人,她甚至從垃圾桶裡撿了東西,弄到了她的外套上然後再跑出來,這是物證。

兩邊證據確鑿,他不可能被放出來。

小姨知道她做的事情,就要要去找警察說這些,但是警察沒人信她,唐淼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唐淼離開了那個小鎮,去了南城。

在到南城的時候,她想的是自己先掙點錢,然後回老家去把家裡的材料轉過來,掙幾年前然後繼續讀書的。

不過到了南城以後,城市的寬闊讓十六歲的唐淼的人生道路選擇的思維也開闊。她知道生活下去也並非隻有上大學學普通知識這麼一條路,她也可以學其他的,隻要學習,術業有專攻,總會有屬於她的事業和人生在的。

那一年她到了以後,就去了一家琴行打工,然後接觸到了鋼琴。

接觸之後,她了解了琴行鋼琴老師的工資,資曆,也有機會旁聽且摸到鋼琴。她對於鋼琴有些天賦,而且還算喜歡,就這樣她住在琴行,花了一年的時間,谘詢了鋼琴老師,練級考證,最後成了一名鋼琴老師。

成為鋼琴老師後,唐淼對於人生的規劃也有了其他的變化。她準備朝著鋼琴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了。

但她也知道,初中的學曆並不算太好,有些琴行或者鋼琴老師升級,起步也要本科學曆的。

她還是要讀書。

那幾年她瘋狂賺錢,準備賺出她上學需要的錢先去上學的。但是後來有些思想發生了變化,另外紀俊霖也考來了南城,隨著兩人在南城彙合,慢慢的一些想法也就擱置了。

因為唐淼沒什麼時間。另外她也更想賺錢。

她和紀俊霖都來了南城,他們的年齡也逐漸到了成家的年齡,他們該考慮的就是他們所在的那個年齡該考慮的事情了。

你十七八歲的時候,還是想讀書上學。

等你一十四五的時候,你想的就是結婚成家了。

而結婚成家,也並不是那麼簡單,需要更多的錢,彆的不需要,最起碼他們需要一套房子,可以讓他們能安頓下來。

她在賺錢,紀俊霖也並不是沒有。他繼續讀書,也是兩人共同商議下來的結果。高學曆未來是有更好的發展,也有更多的收入,會讓他們未來的生活更加安穩。

就這樣,紀俊霖一直讀到研究生畢業,也如他們所想,有了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

紀俊霖學業結束,開始工作掙錢,兩人的生活也有了一致的奔頭。他們都已經一十六歲了,可以考慮成家了。而在他們準備商議著結婚的時候,柯怡出現了。

唐淼是個十分敏感且心思極深的人。

她甚至是在柯怡對於紀俊霖產生興趣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一切。

她沒有什麼安全感,對於人的信任不算深刻,但紀俊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在她的人生中他參與了一十多年幾乎是比她父母還要重要的存在。一開始她是給予了他信任的。

但是人並不是說你信任他,他就不會發生改變的。

紀俊霖從一開始的不在意,到後來心態產生偏移,再到後來陷入掙紮與糾結,這樣三個階段就隨著時間發展了出來。

唐淼幾乎在紀俊霖第一個階段產生時,就知道她和紀俊霖不會走到最後了。她在了解到這個結果後,產生過巨大的痛苦和悲傷。

紀俊霖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他是她人生的第一個救贖。

在她父母去世後,這個世界上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的溫暖和愛意都是來源於他。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背叛對她來說更是顛覆天地的。

那段時間,唐淼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偽裝,她的心情在理智與痛苦中浸泡。痛苦的淹沒並沒有讓她喪失理智,她知道她不會放過紀俊霖。

無論他給了她多少的善意與愛,他背叛她帶給她的所有痛苦她都不會就這樣獨自承受了。

她沒有表現出來她看出了紀俊霖的變化。她依然和他一起平靜地生活著。平靜的生活容易放鬆紀俊霖的警惕心,那段時間她依然是可以隨便看紀俊霖的手機的。

她通過紀俊霖和柯怡的信息或者電話了解到了一些東西。了解的信息彙總,她也逐漸想出了解決事情的辦法。

待想出辦法後,她透露了信息,讓柯怡主動聯係了她。她甚至連柯怡現在急需紀俊霖來幫她解脫她父母給她的事業的壓力都算到了,還有柯怡對紀俊霖現在情深意濃,她覺得她如果要一千萬,柯怡是會答應的。

柯怡確實答應了。

答應後,她們完成交易,唐淼辭職離開琴行,收拾了她和紀俊霖家裡的所有的東西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的離開了。

她故意沒有留信息,也沒有換掉自己的手機卡。她要給紀俊霖這個仍然還陷入糾結中的人一種,她還是挽回回來的感覺,這也為後麵紀俊霖找她被奶奶碰到,讓他說出不愛柯怡那樣的話做下了鋪墊。

然後她就去了淮城,找到了柯怡的弟弟,住在了他的隔壁。和他相識,相熟,通過手段,和他相愛,再通過手段和他結婚。

唐淼和賀嘯的一切,都是在她的計劃中發生的。

她一開始對於柯怡的弟弟的印象,在他讓柯怡給她錢打發她離開上。她以為他不過是個有錢的富一代,渾身的紈絝氣。

而實際第一次見賀嘯,他身上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是另外一種,野性警惕清冷,帶著些生人勿近的冷漠的一個人。

就這樣的人,唐淼並不認為他是能做出讓自己的姐姐給喜歡的人的女朋友錢離開,讓她小三上位的那種人。

在第一次見到賀嘯的時候,她就產生了懷疑的。

懷疑是否是自己認錯,懷疑是否是想錯了人。

但是那樣的懷疑很淺,畢竟她不可能在看到一個人的第一麵就徹底知道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懷疑消失,計劃繼續。

計劃繼續以後,唐淼去了琴行上班,認識了庾雅雅,庾雅雅帶著她去了歸途,她又見了賀嘯一麵。

而那一麵之後,唐淼產生了第一次的懷疑。

那次她看了賀嘯的演出。

在台上演出的賀嘯,和第一次她見到的賀嘯不太一樣。他彈著鍵盤,在燈光昏暗的台上唱歌,台下很多喜歡他的樂迷,他像是一個出色的主唱一樣,唱完了他要唱的歌。

但其實如果隻是對於一個人印象產生的變化,也不足以令她產生懷疑。她產生懷疑是因為賀嘯也看到了她在歸途,並且在隻與她見了一麵,且拒絕了她對於他的感謝後,在看到她酒裡被下了東西後,過來出手幫了她。

他不算是個熱情的人,甚至有了冷。但是對於還不算熟悉的人,如果看到她即將遭到迫害,他會出手幫忙。

不算熱情,但足夠熱心,且是個心懷善意的好人。

這樣的人,不應該是柯怡嘴裡的“弟弟”

也正是那次,唐淼從酒吧回來,下了回家的電梯時,站在電梯門口看著賀嘯家緊閉的門思索了很久。

她想是否是自己想錯了,是否賀嘯並不是柯怡的弟弟。

但是很快,她否決了第一個問題。她從紀俊霖和柯怡的聊天記錄裡,確實是看到了這個地址,地址是沒錯的,名字也是沒錯的,賀嘯就是柯怡的弟弟。

而人都是複雜的。他是個對陌生人都有善意的好人,可也並不排除在陌生人和自己的姐姐之間,他會選擇自己的姐姐。

就像小姨夫在家暴時,小姨選擇護住她的兒子,而讓她遭受小姨夫的拳打腳踢。

人可以善良,但善良是有選擇性的。

這也並不矛盾。

而也正是這一天,唐淼也確定了這個計劃是要繼續進行下去的。

她現在對於賀嘯,也隻是有身份的懷疑。而不管如何懷疑,他確實是柯怡的弟弟,且計劃也已經開始,他也已經納入了她的計劃之中。她如果要繼續報複柯怡和紀俊霖,那這個計劃就要繼續下去。

賀嘯不一定是無辜的。

他如果無辜,她抱歉的同時,也並不會中止計劃。因為她的人生理念是報複任何傷害她的人,並不是不去傷害無辜的人。

而如果不無辜,那也剛好。

所以,後麵隨著她的深入,不管她了解了賀嘯的多少麵,不管她了解了賀嘯多少的美好,她的計劃都沒有再動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