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魚從未看過一本有關武俠的閒書,也從來沒聽過人家講江湖俠士的軼事,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該將自己想像的那個地方稱作為什麼。但從他很小很小,小到還隻能躺在床上,等彆人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就隱隱約約想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那裡要浪漫,要熱血,要有最好的弟兄,要有最美的姑娘,要逍遙,要自由,能策馬去最遠的天涯海角而無拘無束。
可惜的是,傅小魚生在了一個人間煙火味不能再重的地方。沒有快意情仇,隻有潑婦罵街,沒有江湖騙子,隻有騙稱的小商販。沒有高高築起的擂台,隻有賣地雞毛菜葉的市場。
傅小魚從小到大,盼了多久,也沒有盼到撿來一本蓋世的武功秘笈,等一位過路的蒙麵大俠,倒在自己家裡,臨終前握著手對自己說,“我將我這一生所學傳授給你,你要替我報仇。”,又或者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慈祥地摸著自己的頭,“這孩子必成大器,十年後到某個深山老林裡找我。”……
他想過任何一種套路,可是什麼都沒發生。從來沒有!
可是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比如說:喪心病狂的想象力。後來人們稱之為——腦洞。
三歲到十二歲,是傅小魚想象力最豐富的時候。童年的他有一個秘密,他擁有兩個世界,他不斷地穿梭在兩個世界之間,這裡他收留過瀕死的蒙麵大俠,被可愛的老頭摸過頭,見過神仙般的姐姐,在石洞裡找到過武功秘籍。
而另一邊,他是肉鋪的兒子,他砍死一隻又一隻的雞,鴨,鵝,魚,牛,羊……將它們剖開,分解。就像在那個世界讓仇家門血濺當場。
傅家肉鋪的老板曾驚悚的看到,自己五歲大的兒子,搬了張小板凳,站在砧板前。稚嫩的小手輕輕拂過平躺在上麵的一隻雞的脖子,垂下眼瞼,低聲道,“嗬,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來替阿黎姑娘報仇來的。”
表情悲痛,似乎有什麼勾起了他的回憶。待他仰起頭,眼睛裡閃過一絲堅決。
那雞絕望地閉上眼睛,乖乖認命。
手起刀落,雞屍首分離。
傅小魚背著父親站在窗前,如一道剪影,金色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睛,他的身後看不見的鬥篷在簌簌作響,攥緊了拳頭,舉起雞頭擲在地上,
“阿黎姑娘,你看到了嗎,我傅小魚今日替你報仇雪恨了!”
這個阿黎姑娘怎麼這麼慘,被雞迫害過,被鴨迫害過,被羊迫害過,被豬迫害過。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
鄰居街坊無不豔羨的對傅老板說,“你有這兒子真是好福氣啊,小小年紀就能繼承你的手藝,做起事來乾淨利落,也熱愛這個事業。不像我家孩子,成天打打鬨鬨,不務正業……”
是,他和彆的孩子確實不一樣。他和他們玩不來,也不想玩。
每天尖叫著跑來跑去,和滿山遍野的走地雞有什麼區彆,走地雞還能飛呢。
傅小魚深知自己的與眾不同,他覺得同齡人極其幼稚,無聊,這種不合他年齡的“成熟”增加了他的孤獨。這些幼稚無聊的生物,會在若乾年後變成街口罵街的王婆,多嘴多舌的李姨,大腹便便的油膩大叔張大哥,搓麻將摳腳丫的趙二叔。
傅小魚很清醒的知道,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究竟是哪裡不同,他說不上來。
可自己呢,自己也會長大,也會變成芸芸眾生裡平凡的一個嗎?
那個世界又該何去何從呢?
自己就該這麼過下去嗎?
想到這些,傅小魚小小的心裡就充滿了大大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