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2 / 2)

他直直身子,長長一籲,“可見你這‘輕徭薄賦’政策施行的確實不錯。若是全國各地都能像蕪縣這般,天下便不會不太平了。”

岑商這一歎,歎出了宋修濂心中諸多無奈。他無奈一笑,說道:“姐夫這講解夠獨到。我也想要全國上下都減稅少徭,甚至無稅無徭,可我有心無力,現在還不能辦到,或者以後,此一生中都沒法辦到。我當初接管蕪縣,皇上將一縣之事全權交由我負責,先時縣裡有事我還向朝廷彙報,後來朝廷不用我報了,蕪縣便徹底歸我管了。這是皇上給我開的一個特權,倘若哪天這個特權被皇上收回了,蕪縣之政策與彆地也就無異了。”

宋修濂看著岑商,道出心中無奈,岑商也看著他,說道:“你已經很優秀了,真的。從你話裡不難聽出,聖上待你很好。”

宋修濂笑道:“姐夫果然好耳力,隻聽出其中好的一麵。隻是姐夫有所不知,這好是有代價的。皇上說了,若我不能把蕪縣治理好,要我提頭去見。所以啊,我卯足了勁兒,拚著命也要好好乾,為的就是不讓我這顆腦袋搬家落地。”

說到底,他是怕死的。饒是他活了四世這麼長久,也不能例外。有時他也妄揣過聖意,覺得皇帝說這些話,不過嚇唬嚇唬他而已。他甚至還揣測,皇帝之所以同意他前來治理蕪縣,很大可能是把他當做了一個試驗,若他治理蕪縣有成,皇帝會效行此法,將他治理蕪縣之法推行至全國。到時,全國上下便如蕪縣一般,五穀豐登,國泰民安。

可是啊,他本就是個愛胡思亂想之人,關於蕪縣治理之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哪裡就能讓皇帝效行了。再者,皇帝是什麼人,九五之尊,掌管天下,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帝王的心思最為難測,若是他能猜中,他就不會做一介小小的縣官了,他去馭那帝王之術,玩掌天下。

哈哈哈…

他又開始神遊太虛了。然而一隻手落在他肩處,岑商道:“好好乾,姐夫看好你。不過…”

他四下望望,“不是我說,你這縣官當的著實寒酸,油水可是一滴都沒沾過吧。”

宋修濂晦澀一笑:“說來慚愧,不瞞姐夫,弟弟我窮的很…我不僅沒沾過一滴油水,有時我還得往裡倒補…”

岑商嘖嘖兩聲:“實慘,實慘。真應該叫那些肥頭大耳的官員來看看,看看‘自慚形穢’這四字如何寫。”

宋修濂哈哈兩笑,他這個姐夫怪幽默。

“要我說啊,”岑商又道,“你這為官之樣,從你名字之中便已窺知一二。”

宋修濂已猜出他會說什麼,但還是道了一句:“姐夫何出此言,不妨說來一聽。”

岑商還真就裝模作樣,頭頭是道論起宋修濂這名字之中的玄機來。

“咱先說你名字中這個‘濂’字,你看啊,濂,它左邊是水,右邊是廉,水的基本屬性是什麼?就是清啊,兩邊合起來可不就是清廉之意。最巧妙的是你名字中那個‘修’字,似乎注定了你這輩子要走為官之路,而且還必須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廉之官。”

宋修濂聽他姐夫給他的名字作釋義,早已是忍俊不禁,他這個姐夫不僅幽默,還很風趣。

“姐夫,要我說,你不去做個取名測字的算命先生,著實可惜了。”

岑商兩聲哈哈,表示愧不敢當。

“照姐夫這般說,我之所以這麼窮,是因為我名字之緣故。我想我要不要改個名,把‘修’字改成‘棄’,姐夫覺著若何。”

宋修濂將話丟給岑商,岑商接道:“不若何。一字之差,是要遭人唾棄的。”

宋修濂笑道:“確實。”

屋裡,沉默了一小陣。很快,岑商就說:“修濂,不管你這官做的若何,府裡的下人總該要多添置幾個。”他裡外環視一圈,通共就一個端茶遞水的丫鬟,彆的一應全無。這若是家裡來個有頭臉的人物,未免顯得太過寒酸。

宋修濂知他其意,赧然一笑道:“多謝姐夫的好意,待日後我有錢了,我定當多添置幾個。”

岑商道:“要不要姐夫…”

“不用!”

他話尚未說完,就被宋修濂打斷,“不用,修濂也是要臉之人,姐夫給留個麵子吧。”

其實,他倒不是沒錢請幾個下人,隻是覺得下人夠用就行了,沒必要請那麼多。有時候人多了,反而事也多了,事多鬨心,倒不如少些省事。

他二人在裡屋坐著談天說地,另一個屋裡是女人和小孩的歡騰聲。不知不覺天就暗沉下來,待一家人坐一起用過晚飯,二姐一家因著連日趕路,身心疲乏,便早早歇下了。

接下來幾日,宋修濂早早忙完公務,陪著二姐夫一家在蕪縣城吃喝逛逛,領略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他來蕪縣上任一年了,除了平時公事之故,他都沒仔細逛過蕪縣城。如今因著二姐一家,他倒是逛了個夠。他還特地留意了下城裡百姓的臉麵,個個容光煥發,煥然一新。姐夫所言不差,此處與彆地大為不同,一部分是因為輕稅薄賦政策。

隻有稅賦減輕了,老百姓握在自己手裡的財富才會多點。老百姓日子寬裕了,才有能力上繳給國家更多的財富,國家也會因此變得富足起來。

他不禁想起《論語·顏淵》中一句: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意思是:百姓富足了,國君怎麼會不富足?百姓不富足,國君又怎麼會富足?

老百姓與國家是一體的。反過來,國家富足了,要懂得反哺給社會。此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如此,國家才能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人人都懂的道理,能做到的卻沒幾人。

半月後,二姐一家坐了馬車家去。因著岑商生意之故,他們不可能在此逗留過久。

臨前,宋母拉著宋若梅的手,難舍難分地哭了好一陣,旁邊的宋若萍也垂淚良久。兩地之隔甚遠,此一彆,又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見一麵。

宋若梅淚眼婆娑,抱著孩子依依不舍地上了馬車。馬車在宋家人的揮手作彆中,揚長而去。

宋修濂摟著哭的半死的母親,看著馬車揚去的方向,心中默道:

相見時難彆亦難,世間之事,常難遂人願。二姐,珍重,願你們一家萬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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