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1 / 2)

宋修濂當即寫了一封辭呈, 差人連夜送入京中。京城離蕪縣甚遠,一去一回,待朝廷派新的縣官來得等一個月後了。

這期間, 宋修濂將家裡事做了一番安排。他先是書信一封與二姐,言母親病重, 恐時日無多, 要她儘快前來相見。

信由連飛訣前去相送。自去年花陰鎮之行後,連飛訣在宋修濂的幫助下替晴煙贖了身, 但他並未接晴煙出來, 而是讓其繼續寄住在樂坊,想著今年過年帶回家在父母跟前拜堂成親, 不想卻遭遇宋修濂辭官一事, 他隻得提前將晴煙送回家中。

正好宋修濂二姐家也住湖州, 與他同鄉,他便借送晴煙之便,給人送信過去,到時再把人一道接回來。

待連飛訣去後, 宋修濂後又飛書一封往瞿州城, 要他三姐一家在十一月之前趕回無溪鎮。今日是九月初二,如若一切順利, 母親十一月初可回到家中。

兩個姐姐交代過了,接下來便是李立承了。這小子出走兩年,書信都不曾往家裡來一封,每次他都是通過謝廣筠的書信得知他的近況。

他與李立承書信一封, 告知他家中情況,要他務必十一月初回到下井村。

家裡的事安排完了,然後便是衙裡的事。他在蕪縣任職四年半, 雖沒有什麼大的功績,卻也無過。百姓安居樂業,少有學上,老有所依,家家戶戶有餘糧,他問心無愧。

唯一遺憾的便是他不能親眼看到蕪堤的建成了。他將當初招來的三百餘名兵解散恢複其民籍,而後又把師爺叫到跟前。

“先生,我馬上就要離開蕪縣了,以後再不能與你共事一堂。先生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宋修濂必竭儘所能滿你所願。”

周師爺站在他的身側,聞言退出幾步,揭過衣擺竟是要跪下來。宋修濂趕緊將其攔住,“先生這是何意?這不是折我的命嗎?”

周師爺拭拭眼角的濕潤,說道:“雖是布衣身,心懷百姓憂。蕪縣百姓現下安居樂業,世道太平,得此所見,夫複何求!若非要一求,便求大人事事順意,心無煩憂吧。

待到他日大人功成名遂,還請不要忘了蕪縣才是。”

宋修濂握著周師爺的手,動容道:“先生儘可放心,蕪縣乃宋修濂官涯起始的地方,宋修濂斷不敢忘。待日後我回京入職,定然會時時關照蕪縣。”

周師爺拱手作拜:“小人代蕪縣百姓謝過大人。”

宋修濂道:“先生客氣。”

雖說再過些時日便要走了,但隻要他還在職一天,便要儘其事一日。是以這些天來,他除過事孝母親跟前,其餘時間依舊在為蕪縣謀劃發展。周師爺一介布衣尚能心懷百姓,他身為縣官又怎敢懈怠。

九月中旬,連飛訣帶著宋若梅返回蕪縣。又過半月多,朝廷派送了新的縣官來。宋修濂與新任知縣交接完任務後,由幾名官差相護,帶著家人回家去了。

車馬行至郊外時,周師爺帶著一眾百姓前來相送,宋修濂自馬車上下來,與他們行了一禮。

百姓們為他送來了一副對聯。

上聯:肩上煙雨,逆水而行扁舟苦。

下聯:袖中清風,勤政有為百姓幸。

橫批:愛民如子。

宋修濂從周師爺手裡接過對聯,卷了握在自己手裡,看著眼含淚水前來相送的百姓,又謝了一禮,交代幾句,方不舍離去。

車上所載是病母、孕婦、幼女,路上走走歇歇,行了二十多日方回到家中。

宋修濂三姐宋若桐早在半月前就回家來了,自五年前一彆,她與母親再未見過麵,今番得見,見母親形銷影瘦、病的隻剩一把骨頭,她一時無法自已,哭成了個淚人。

宋母的病已惡化至晚期,這幾日鹽米不沾,滴水不進,意識也漸次模糊,不識身前之人。宋修濂心裡早有準備,已將後事備好。

十一月的北方,樹木蕭條,朔風凜冽,一片死沉之象。宋修濂在家中等了數日也不見李立承回來,這日下午時候,他接到一封來信。

待看完信之後,他兩眼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信為謝廣筠所寫,信上說,李立承離京前夕跟人起了爭執,被人給活活打死了

宋修濂捏著那封信紙,麵色灰白,身體仿若灌了幾百斤鉛水,一動也不能動。

謝廣筠扶靈幾日後便回來,家裡人已然是瞞不住。他該怎麼辦?該如何向大姐交待。

雖說他活了好幾世,可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痛還是第一次遭,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哭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難受至極。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彆與生離。1

天一下子就塌了。

李書書大著肚著自外麵進來,見他失了魂一般坐在椅子裡,不知遭了什麼事。

“修濂…”

她連著喊了好幾聲,才給人叫回來。

宋修濂呆傻一般看著她,仿佛不認識她似的。

“修濂,你這是怎麼了?”

李書書問他,一邊從他手裡拿過信紙。當她看了信上所寫內容之時,如遭雷擊,一時怔在原地,半天說不上話來。

“修濂…這…”

好久後,她才吐出一句,話音裡竟帶著哭腔。

“書書,我該怎麼辦啊!怎麼跟大姐說啊!”

宋修濂終於回過魂,眼裡蓄滿了淚水。

李書書也不知怎麼是好,前些時日李立瑩才沒了,如今連李立承也…

這讓大姐怎麼活啊!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來,宋修濂撐著身子從座位上起來,一時竟無法站穩,差點跌在地上,李書書趕緊扶了他一把。

宋母屋裡,宋家三姐妹守在床側,此刻的宋母五識儘失,不管女兒們怎麼哭喊,她都無法給與回應。宋修濂從外麵走進來,到了宋若萍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宋若萍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明何意,紅著眼眶問:“修濂,好端端你跪我做什麼?”

“姐…”

宋修濂哭著將那封信遞給她,而後頭又埋在地上。宋若萍抖著雙手將那封信看完,一時遭受不住,昏厥過去。

宋若梅和宋若桐趕緊將她扶起來。信紙落在了宋若桐腳邊,宋若桐拾起看了看,差點背過氣去。她離開的時候,立承還是個孩子,如今麵還沒照個,卻已是

天人永隔。

宋若梅見她三妹一副魔怔樣,也拿過信看了看,一時也被擊了個住。不過她很快就恢複過來,現下要緊的是大姐的身體,片刻不得耽誤,她喊了宋若桐立馬給人送回了屋裡。

宋修濂依舊跪伏在地,嗚咽慟哭。如若他當初沒有送李立承入京,便不會有今日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