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2 / 2)

男子便躺了回去。宋修濂叫屋裡人弄些清淡的食物來,隨後聽人將其經曆慢慢說來。

男子姓覃名見,年二十歲,涼州人氏,自幼跟隨師父身邊習武,上有兩個哥哥,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又名覃三。

涼州臨近平涼關,常年戰火紛飛,男兒們紛紛投身軍營,他的兩個哥哥也不例外,七年前入伍從戎,兩年前卻不幸戰死犧牲。

聞此消息,父母遭受不住,雙雙鬱鬱而終。為父母守完孝後,因著二老生前囑托,他隻身來到京城尋親,不想親沒尋著,卻在城內的一間小破廟裡遇著幾個羌人。

自己的兩個哥哥死於羌人之

手,因此他對羌人痛恨無比。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他與他們展開殊死搏鬥,卻因對方人多勢眾,自己技不如人,最終寡不敵眾,被人困囿於一僻巷裡,身中數刀,倒於血泊之中。

若非得宋修濂一家救助,他現在已是爛骨腐肉一堆。救命之恩猶如再生父母,如今他孑然一身,除卻賤命一條,再無其他。

顧不得身上傷勢,覃見起身下了床,給宋修濂叩頭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覃見的命是恩公一家給的,往後恩公有任何差遣,刀山火海,油鍋釘板,覃見碎骨粉身,在所不惜。”

宋修濂忙將人扶起:“茫茫人海,相遇即是緣。我們救你不過是出於仁義,哪裡就要你以命相還。你在此安心養病,報恩之事以後再提。”

就這樣,覃見在宋家住了下來。

梔子香去,蟬鳴逾躁。當樹上的蟬叫到最歡時,盛夏開到極致。

烈陽炙烤,暑熱難耐。這日恰逢國子監休沐日,宋修濂休息在家,午間哄著宋景溪睡下後,他也挨在人身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隱約聽著幾道清脆的女孩嘰喳聲,一個側身翻轉,聒噪的蟬鳴聲又不絕於耳,宋修濂睜開眼睛,瞬間清醒過來。

身邊的宋景溪還在酣睡,他交待下人好生看顧,自己則整好衣發,舀了盆涼水洗了把臉,而後出了院門。

聲音是從隔壁院裡傳過來的,宋修濂循著聲音來到了覃見的住所。甫一進門,便看見宋景沅對著覃見行了一拜禮,嘴裡說著什麼話,像是在央求什麼。

宋景沅身旁還站著一名女孩,女孩名叫葉新苡,是宋景沅老師葉文遷的女兒。

當初宋修濂問謝廣筠給宋景沅介紹個老師,謝廣筠向他推薦了葉文遷。

葉文遷家住卞京城東南一隅,是一名落魄秀才,妻子早逝,與一女孩兒相依為命,平日裡靠賣字畫為生。宋修濂花重金將人請來家中給宋景沅做老師,他家那女孩現年七歲,與宋景沅同齡,兩個孩子一處讀書,一處玩耍,親密無間,形影不離。

兩個丫頭精力旺盛,大中午不睡覺,院

子裡麵嘰嘰喳喳,隻是好端端的她們跑覃見院子裡來做甚?

宋修濂心裡尋思,一邊走了過去。

覃見自那日醒來後,至今已一月有餘,他人年輕,身子恢複的快,加之宋修濂給他用的皆是名膏禦藥,不消半月他身上的傷便已全部愈合。

他是習武之人,功夫不能懈怠,這幾日在院子裡打拳時,經常有兩個女孩兒趴在門上張看。起初他以為她們不過是出於好奇之心來看個熱鬨,不想今日卻跑進他院子裡,其中一個求他收她們為徒,要拜他為師。

他的命是這家人給的,吃住都在人家裡,彆說給倆丫頭做師父,就是給了這條命他也甘願。隻是拜師之事他同意不算,得這家的主人同意了才行。

正欲開口答話時,瞥眼見著宋修濂走了過來。宋景沅也看見了她爹,忙跑到宋修濂跟前,拉著人的手說:“爹,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與你說呢!”

宋修濂笑著問她什麼事,宋景沅便把拜覃見為師一事說與了他。宋修濂隻是朝覃見看了一眼,並不應承宋景沅的話。

先前他為宋景沅找過幾個武課老師,均給這丫頭拒了,理由嘛,丫頭隻說,看著不親近,不合眼緣。

宋修濂又把覃見看了幾眼,此人膚色略黑,五官分明,眉濃鼻挺,目光深邃又堅毅,不苟言笑,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親近之人,宋景沅何以就認定了他?

宋景沅見她爹不言聲,索性拉住人的袖子撒起嬌來:“爹,你先前不是說要我自己選師父嗎?怎麼今日我選了,你反倒不應了。爹是嫌我選的人不好嗎?”

說著,她將宋修濂拉低到自己跟前,貼著人的耳朵說:“他穿著爹的衣服練武,好幾次我都把他認做了爹,爹那麼好,他定也不會差,爹就應了我罷。”

那日覃見被帶回宋家,血水浸透了衣衫,宋修濂便把自己沒怎麼穿的衣服給人拿來換在身上,後來他又給人買了幾件新的換穿,隻是那覃見好像不喜歡新衣衫,偏愛他穿過的那件。

倒讓宋景沅誤以成是自己的親爹。

宋修濂不禁好笑,直起身子在宋景沅頭上輕輕撫摸,“爹說的話何時不作數了?你拜誰為師爹自不會阻攔。不過光你願意不行,你得問過人覃見的意思,人願不願意收你這個徒弟。”

覃見自是十分樂意,拱手對宋修濂行了一禮。宋景沅何其聰穎,立馬拉著葉新苡齊齊跪倒在覃見跟前,叩頭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三頭叩畢,彼此便是師徒關係了。

宋修濂雖同意了宋景沅拜覃見為師,可心裡卻沒多少歡喜,這覃見看著倒也是個實誠之人,可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無法百分之百完全信任此人。

倒不是因為此人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不利之事,隻是單純自我感覺,覃見沉默寡言,講到自己身世時眼裡有些許的躲閃之意,似乎有所隱瞞。

轉眼見著宋景沅臉上洋溢著的喜悅,宋修濂心裡的猜忌很快便也掩去。人都是有私心的,難言之隱乃人之常情,看破不說破,覃見既已做了宋景沅的師父,便是他的家人,他應以禮相待,少些雜念猜忌。

兩個女孩閒等不住,這廂剛拜師完,那廂便纏著覃見教她們功夫。

宋修濂站在旁邊看了會兒,便回了自己屋。今晚太子宴請賓客,他得準備準備,早些進宮去。

太子所宴之客皆為自己黨派之人。宋修濂作為太子太保,時常陪著太子習文論政,與東宮僚屬少不得交道,其中有一人與他走得極近。

那人便是林溪辭,宋修濂昔日的同窗。

那年殿試之後,宋修濂他們幾個人皆入了翰林院,他與謝廣筠拜了晏啟深為老師,林溪辭則靠向了裴文眠。

三年翰林院出,宋修濂外出赴任,林溪辭因著裴文眠的關係入職太仆寺,做了一名小小的太仆寺丞。

今年四月,李卻被皇帝封為太子,作為輔導太子的機構,荒廢時久的詹事府也終於得以複置。一時之間,東宮官職成了眾多官員爭先搶後的香餑餑。

林溪辭也不例外,他去向裴文眠央拜,可否讓他入詹事府任職。

之所以這麼做,

全然是出於他自己的私心。在太仆寺任職八年,他的官位僅從太仆寺丞升到太仆寺少卿,再高點的職位便爬不上去了。

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此職位爬不上去了,不妨換個官職,說不定彆有一番天地。太子殿下雖一副病弱之軀,可到底有太醫院精心照養著,隻要人不犯實質性的大錯誤,皇帝百年之後,帝位非太子莫屬。

若是能在太子身邊謀得一官半職,將來太子登基,他便是新帝身邊的重臣,待到那時,還怕謀不到一個太仆寺卿的官職嗎?怕是內閣尚書都不在話下。

再者,他的昔日同窗宋修濂又是太子的老師,若是能與他共事一主,自己的為官之路上也能有個伴,憑著自己與這位同窗的昔日交情,自己的官途也相對會順坦些。

因此,他不惜尊嚴跪在裴文眠跟前,就像當初跪在父親腳下懇求讓他入學讀書時那般,懇求裴文眠幫他入職東宮。

這些年來,林溪辭對待自己的職務兢兢業業,恪儘職守,人也乖覺順從,倒也入得裴文眠的眼。加之他與太子老師宋修濂之間的同窗關係,裴文眠很爽快地應了他的央求,向皇帝舉薦他做了詹事府少卿。

事情得償所願,林溪辭自是歡喜不已。此刻他就坐在太子的宴客席上,與一眾僚屬同飲暢言,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坐席是按官位高低排列的,李卻坐居上首,宋修濂坐在李卻的邊側,其餘官員按官位高低坐居下首左右兩列排開。

李卻身子病弱,隻飲了幾盅酒,陪著僚屬們閒聊了幾句,便由宮人領著歇息去了。李卻一走,宋修濂便被東宮僚屬們圍住,與之敬酒寒暄。

官員們皆是笑臉好言,說他年紀輕輕便做了太子太保,前途無量,往後他們有何難處,還請他高抬貴手,幫扶一把才是。

宋修濂忙笑語回應,大家共職處事,本是同僚,不管誰遇難處,都應該出手相幫,斷不得袖手旁觀。

都是官場上的客套話,大家心知肚明,推杯換盞間,笑談了個來回。宋修濂酒量不大好,受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