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的聽著,沒有打斷。
“他說,他會給我一場最好的婚禮,讓所有人給予祝福,但他說完後,混沌時代就到了。”
“第一次聖戰後,他說,他願意和我在一起……他沒能做到,海外的褻瀆之物過於瘋狂,他每一年都無法與我真身相見……”
“第二次聖戰裡,他說他讓我放心,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死的,隻有秩序的世界中,我們的婚禮才有意義……”
“他一直都在騙我,我也一直都在信他。”
“在混沌時代裡,我幫助他抵抗那些東海中的巨龍,在第一次聖戰到第二次聖戰的間隙,我幫他建立了諾克斯國度,從零開始建立了這個國家……在第二次聖戰中,我作為他的從神參戰……”
“他被那個怪物騙了,他墮落了,就在我的眼前,一半癲狂,一半正常的讓我把他封印掉,然後他給我說,他不行了,為了我和秩序,需要新的地母神……”
瑞希聽著諾克斯主祭講述那過去的故事。
以她和諾克斯主祭的關係,這個故事她聽過了很多很多次。
每次,諾克斯主祭都會講完這個故事。
這是瑞希最後一次聽這個故事了,聽這名祭司最後的故事。
“我當時想……也就這樣過去,這樣也很不錯的……新的巨人會成為地母神,而我會追隨他而去,這樣也不錯,但他沒有告訴我要等多久,我又參加了一次聖戰,這次的戰場中,我沒有神明的幫助,我依舊在等著他說的那個人……”
諾克斯主祭頓了頓。
這就是她和他的故事。
她和瑞希講過很多遍。
但沒有講過後續。
“我累了。”
諾克斯主祭開口說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我,拋下了我,自己自我封印,並告訴我……讓我一步一步執行他的死刑。”
因為守望之神已經墮落。
所以一旦新的神明獲得地母神的全能。
那麼原本的守望之神就會死去。
而諾克斯主祭,需要一複一日的等待親手殺死愛人那一天的到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他。
但當那個嬰兒真正出生的時候。
當她真的看到,那個登神階梯的內容的時候。
那個她所摯愛的男人的身影又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她從來沒有遺忘掉他,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執行這道指引。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繼續殺死他……
於是,她做了個夢。
夢中是一條蛇。
一條邪神。
她清楚那是邪神。
但那個邪神給她描述了一個美妙的夢。
在那個夢中。
他們有一場婚禮。
她成為了他的愛人。
他們日日夜夜溫存在一起……
這是好的夢嗎,這是好夢。
但諾克斯主祭沒有被夢的內容吸引,她想到了其他的東西……
如果自己和他一起死亡,那麼他們的記憶,痕跡,經曆過的一切,也會在這個世界消失,但秩序的世界會繼續運行。
如果……他繼續存在……
墮落的他繼續存在呢?
自己是他的祭司。
自己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當墮落為邪神後,巨人的性格會發生極大的改變,他也許會從原本的喜歡守望變得喜好侵略,他的權能也會從生命的祝福者變成生命的剝奪者……
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是個騙子。
他是個大騙子!
根本沒有什麼結婚!
根本沒有什麼婚禮……
所以……
她的身體隨著自己的意誌,開始靠近諾克斯之神。
她的部分身子發生了神墮……
神墮沒有完全發生,是因為她的某些部分,依然在抵抗。
她依然是那個純真的她,她依舊想要聽那個騙子的話。
聽著那個騙子的話,終結他的生命,所以她在不斷瘋狂的戰鬥,她想要死亡,隻有死亡能夠讓自己墮落的意願減少……
但太遲了。
身體的衰弱,也使得自己的意誌變低。
現在的她,幾乎完全墮落了。
瑞希毫無可憐的看著眼前疲憊的眼球,聳了聳肩,開口說道: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呀。”
諾克斯主祭眨了眨眼,疲憊的聲音響起:
“你是什麼意思?”
瑞希藐視著諾克斯主祭,開口說道:
“你隻是喜歡他嗎?你的意誌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了?如果隻是喜歡他,那你在得知他的死亡後,早就已經隨著他而去了,怎麼可能維持諾克斯那麼久,怎麼可能參加第三次聖戰,怎麼可能將儀式進行到最後一刻。”
瑞希嫌棄的看著眼前這顆疲憊的眼睛。
如果真的想要讓諾克斯之神墮落,那在艾米剛出生的時候就將她殺死不就好了?
成人禮之前的那些步驟是做什麼的?
為什麼還要將艾米的雙眼戳爆,模擬出登神階梯應有的步驟。
眼前的諾克斯主祭,依然在維護秩序,她整整三個大時代中,將諾克斯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將褻瀆的孽龍壓製在大陸以東——原因絕對不僅是她對那個男人的愛。
她以前也有對秩序認同。
但這份認同,隨著愛人的離去,漸漸消沉,漸漸磨削。
“……那個男人對得起秩序,對得起所有三代造物,對得起他對一切的承諾。”諾克斯主祭的眼珠中迷茫漸漸消失。
一股痛恨的情緒在眼球上蔓延:“他唯一對不起我。”
一整個時代的陪伴,沒有給她一場婚禮。
一場場的諾言,最終隻有欺騙和謊言。
她自己一個人,孤獨的守了一個大時代的海岸。
也許還要更久。
瑞希理解了眼前諾克斯主祭的想法,開口說道:
“怪不得你現在那麼矛盾……”但她不僅沒有同情,而是笑了起來。
諾克斯主祭站的位置太高了。
即使是自己在諾克斯的地位與她差不多,她都不會將內心中的想法告訴自己。
所以,她做的事情十分愚蠢,也沒有人可以告誡她。
在諾克斯主祭眼中,所有的三代種族,不管是人類,諾克斯巨人,還是精靈,他們都是工具。
畢竟這些種族,都是她們巨人族或是間接或是直接的製造的。
而能夠和她交流的,隻有同為二代種族的諾克斯之神。
瑞希輕笑道:
“比起和他在一起,你其實是想和他鬨矛盾吧,他什麼都對不起你,所以你會把他對得起的一切毀掉。”
“我沒有。”
諾克斯主祭果斷否決,但瑞希微笑著繼續開口說道:
“你讓他的登神儀式在最後一步絕望的被破壞,就像是你需要一步一步麻木的執行愛人的死刑一樣,你要讓自己愛人的繼任者,體驗到一步一步看著死刑到來的滋味。
你讓諾克斯之國墮落入混沌側的統治……甚至,你沒有完美的保護東海岸。”
她嫌棄的看著諾克斯主祭,開口說道:“夢的神明,真名艾米莉亞,祂就是從東海岸那裡逃出來的,來自東海岸的邪神……祂是被你放出來的。”
“……”
瑞希真是嫌棄這女人。
就為了男人,至於這樣嘛。
自己好歹是個半神,甚至在獲得權能的幫助時,可以成為從神,哪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乾那麼多事。
嘴上說為了秩序,結果把踐踏秩序的事情都乾了一遍。
還都是偷偷摸摸的乾。
直接對秩序側宣戰不更好麼?
都是老婦人了,不知道多少歲的人了,結果做著跟青春期少女一樣的事情。
怪不得外表那麼……
突然瑞希腦中的想法一滯。
似乎自己信仰的那位,也在做著類似的事情……
前不久就是輕輕親了個嘴就。
瑞希趕忙打住這個話題,晃了晃頭將大不敬的想法拋出腦海,重新看向諾克斯主祭,柔聲開口道:
“這些都和我沒關係。”
瑞希嘴角再次勾起,她微笑的看著諾克斯主祭,愉悅的開口說道:“因為我信仰的神明,不是諾克斯之神。”
“你是什麼意思?”諾克斯主祭的聲音有些疑惑。
瑞希眼鏡框後的黑色眼睛注視著諾克斯主祭,緩緩說道:
“字麵意思。”
瑞希無奈的聳了聳肩,開口說道:“為什麼我需要信仰一個渣男啊,一個喜歡騙女人的男人,對自己的女人的承諾都無法保證,這樣的男人哪有什麼可信仰的?”
諾克斯主祭的那顆眼睛震動起來。
充滿血絲的瞳孔死死的盯著瑞希。
她可以辱罵那個男人。
但其他人不行。
但她沒有動手。
紫色的瞳孔來回掃視著瑞希的身子。
她突然沉默起來。
接著,諾克斯主祭不敢置信的開口說道:
“怎麼可能……你的身體裡都是他的力量,你被他所寵愛,你可以調動他的權能……”
神明的判斷是沒有錯的。
但眼前的瑞希說了挑釁神明的話語,無論瑞希的信仰方式再怎麼癲狂,她都不可能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神明的意誌應該是……沒有錯的……
那紫色的瞳孔徹底縮小成籃球大小的,死死盯著瑞希!
諾克斯主祭知道,有一種神明的權能能夠改變神明的意誌!
可以改變一切意誌的權能!
“你原來是那個家夥的信徒!怎麼可能,那個家夥已經死了……”
她死死的看著瑞希,如同看仇人一樣!
連天空中的本體都顫抖起來,紫色的眼眸驚疑不定的看向瑞希。
“嗯哼?”
瑞希輕輕將臉上的黑框眼鏡摘下。
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原本的瑞希,在摘下眼鏡之前,有一種眼鏡美人的感覺,可以看到這厚厚的黑框眼鏡遮擋住了她的美貌,隻有仔細看去,才能看出她的美麗……
但在現在看來,不僅是遮擋住了她的美貌。
在摘掉那個眼鏡的瞬間,她的麵目沒有任何變化,但看起來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諾克斯主祭熟悉的人。
那是純潔的麵孔。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人類女性,但肌膚過分的白嫩,有著像是洋娃娃般可愛的小臉。
那是諾克斯主祭印象中的另一個人,已經死去的人。
印象中的那個人,不會露出這小惡魔一樣的笑容,嘲諷的看著自己。
瑞希微笑著開口說道:
“你猜,為什麼我會告訴你這些呢。”
“為什麼……”諾克斯主祭漂浮在空中的瞳孔猛的一轉,轉向天台之上。
艾米·諾克斯,被挪動了!
諾克斯主祭目光猛的轉了回來,但隻看到瑞希的手指。
“因為我覺著很好玩呀。”
瑞希開口說道。
接著,那顆眼睛被她直接戳破。
瑞希惡趣味的看向天空之上的諾克斯主祭本體。
諾克斯主祭沒有精力來管她了。
她就喜歡諾克斯主祭現在的情感,內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恨,厭惡,殺意,但就不能對自己出手。
她隨手戴上眼鏡,找了個不錯的觀賞點,拿出零食品嘗著。
……
蒸汽大車站之上。
伊登正在觀察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咒文。
“越來越近了……”
在蒸汽大車站上,有布倫達教堂的虛影。
那虛影此時已經凝實到了可以遮擋光線的地步。
“不需要到明天,沒想到蒸汽車站的力量會那麼強大,兩個世界的距離在不斷拉近……”伊登看向遠處的天空。
這個世界的天空也是陰天。
天已經暗了。
此時,已經到了黃昏。
“踏,踏……”
腳步聲打斷了伊登·格羅特的自言自語。
在布倫達教堂的虛影中,那被遮擋了視線的地方,一位富有魅力的帥氣男人走了出來。
他依舊拿著那把雨傘。
伊登瞳孔一縮。
“肯恩·瑟維斯!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可是知道,諾克斯主祭親自去追殺這個煩人的小白臉……
他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但在諾克斯主祭的追殺下,就算肯恩也是邪神祭司,活下來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但肯恩確實活了下來。
更讓他感覺到毛骨悚然的是……
他完全無法注意到肯恩的靠近……
他的權能完全無法調動!
而肯恩輕輕一握拳,伊登周圍的空氣便被抽空。
肯恩的目光疑惑的看向伊登,接著疑惑變成坦然。
肯恩自言自語般開口道:“原來如此,你並不是邪神的祭司,怪不得之前你和我的權能等級一致……”
在蒸汽大車站中遇到伊登的時候,肯恩與他的權能進行對抗。
肯恩是狂信者,而伊登是祭司,兩者權能效果卻一致,這導致肯恩對自己腦海中的褻瀆知識產生了懷疑。
現在這一切可以解釋的通了。
因為伊登就不是邪神的祭司!
怪不得艾米莉亞允許伊登在母神的核心區域製造災難,肯恩一直在奇怪,為什麼艾米莉亞對伊登如此放心。
要知道,即使是他還沒成為祭祀的時候,艾米莉亞就對他進行了多次警告。
警告他儘快離開這座城市。
警告他遠離聖殿。
原來伊登·格羅特雖然擁有祭司的力量,但艾米莉亞沒有將他變成自己的手足。
甚至沒有將他變成一個觸覺。
是的,眼前之人不是邪教徒。
艾米莉亞將力量給了他,沒有讓他信任自己,也沒有艾米莉亞無處不在的精神影響侵蝕,沒有洗腦。
他做的這一切,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行動。
沒有邪神的意識影響,就做出了一場又一場褻瀆的肮臟獻祭,並造成了這場巨大的災難。
伊登在絕對的真空中幾乎窒息,他試圖離開這片地區。
肯恩允許了,所以伊登又呼吸到了空氣。
他趴在地上喘著氣,兩眼狠狠地看著肯恩,目光中全是恥辱與憤怒。
那激烈的情緒隻是外觀表現。
他的精神力緩緩延伸到衣服上,他知道自己麵對肯恩毫無勝算,但他打算用術式驚擾諾克斯主祭。
對他來說,保命最重要。
但伊登突然察覺到。
自己身上的術式完全無法用精神力調動,不僅如此,自己的精神力甚至不能在這個世界中影響到任何東西。
夢的世界拒絕了他。
掌控世界的力量。
伊登緩緩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肯恩,幾乎吐詞不清的急促開口喊叫道:
“怎麼可能,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絕對不可能是肯恩·瑟維斯!”
“我就是。”
肯恩看著伊登,輕輕開口說道:“但你不是伊登·格羅特,你是威廉·懷爾德。”
他能夠看到那皮囊下的意識。
肯恩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開口說道:“而且你不是邪教徒。”
“你在說什麼……”
威廉·懷爾德疑惑的大聲提問道,但肯恩沒有理會他。
艾米莉亞從來沒有信任過他,正因如此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注視,他殷切的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獻祭邪神,乞求得到邪神的回應。
邪神回應了。
艾米莉亞愉悅的看著這個人類在沒有成為自己觸覺的前提下,不斷的殺死自己的同胞,將邪神的國度降臨於地下,對自己的女兒和弟弟痛下殺手……
他隻是如同小醜一樣,自顧自的滿足自己,而艾米莉亞也利用他來滿足自己的想法。
肯恩再次走到了艾米的身前。
那失去雙眸的少女,如同牽絲木偶一樣懸掛在空中。
肯恩將右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一顆眼球脫落出來。
接著,他將這顆眼球放入艾米的眼眸中。
這是地母神登神階梯的最後一步。
睡美人,該醒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