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告彆(八)(1 / 2)

大長老的胡子顫抖著,他看著站在高處的禪院涉一,又看了看在大蛇口中明顯命懸一線的禪院修介,感覺臉上的皺紋都更深了一些:“打架也不必下如此死手,還不把修介放下來?”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身邊的人去將禪院修介解救下來。

他身旁的咒術師剛向前一步,隻見空中一道白光閃過,他腳尖前的地麵頓時發出了滋啦的聲響,顏色變黑,鼓出氣泡,冒出白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大洞。

他們定睛一看,隻見一隻通體漆黑的蜘蛛攀附在牆麵上,八隻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嘴前的螯肢間冒出了一截白色的蛛絲,剛剛發動攻擊警告他們的正是禪院涉一的式神[蝕蛛]無疑。

“禪院涉一!”大長老厲聲嗬斥道,“你在做什麼?!”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才對。”遠處燃起的火焰在禪院涉一的眼中扭曲著,讓大長老等人看上去,卻帶有了一種明顯的令人心驚肉跳的驚悚感,“您是想要將此定義為‘打架’嗎?”他抬頭看著鮮血從大蛇的齒縫中淌出,滴落到地麵,輕笑了一聲,“我可不同意。”

“你!你難道真的想要‘殺親’嗎?!”大長老驚怒地說道。他將禪院涉一和禪院修介現在的情況歸類為“打架”是因為什麼?他倒不是有多在意禪院修介,隻是要知道“殺親”可和一般的情況不一樣,就算是藤原家關於繼承人爭鬥那麼慘烈的情況,他們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殺人,要是禪院涉一真的動手了,到時候反對他的人絕對會層出不窮,畢竟大多數人還是接受不了會對自己的親人出手的家夥的。

大長老感到了分外的頭痛,你說現在將禪院修介放下來能怎麼樣?能怎麼樣!大不了之後再找個機會在暗地裡下手就是了,隻要表麵上過得去,又有誰會在意呢?就非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搞這一出嗎?!

“我知道您在想什麼。”禪院涉一平靜地說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目光中沒有絲毫的在意,有的隻是徹頭徹尾的漠然,“殺親和殺其他人也沒有什麼不同,至於反對的人…”

他的臉上露出了標準的微笑,隻是在此刻卻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麵,下麵蘊藏著濃濃的血腥味:“既然已經殺掉了半數的咒術師,那麼自然也不介意再多殺一點。”直到…禪院家隻剩下我一個人的聲音!

這是何等可怕的想法!大長老震驚之餘,腦海中不禁浮現了二長老禪院宏夫在臨死前的話,他深深地看著禪院涉一,聲音像是卡在喉嚨中,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反對的字眼。

要賭一把嗎?大長老的心劇烈地動搖了起來,要賭一把禪院涉一究竟是會將禪院家帶入地獄的“惡鬼”,還是能帶領禪院家重鑄輝煌的“英雄”呢?

禪院涉一完全不在意大長老在想些什麼,他隻是抬頭看著禪院修介,手伸出輕輕一抬。大蛇的腦袋頓時向上一甩,同時張開了嘴,禪院修介被扔上天空,然後墜落了下來。

“禪院涉一!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伴隨著禪院修介的詛咒,他直接落入了大蛇的口中,被囫圇地吞了下去,一開始還能看到大蛇表皮上鼓起的掙紮的輪廓,後來不知是因為窒息還是被消化了,完全沒有了聲息。

禪院涉一緩緩地放下手,聞言還站在那裡等待了一會,兩分鐘後,他看似有些失望地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真能有詛咒產生呢”,然後目光移動落在了大長老的身上,微笑著問道:“現在如何?”

大長老整個人仿佛都佝僂了下來,他深深地看著禪院涉一,複雜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種令人看不懂的複雜情緒,然後歎息著說道:“禪院家…是你的了。”

一錘定音。

禪院家的咒術師互看了一眼,不知是誰最先做出的動作,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麵向禪院涉一跪地行禮,恭敬地將他們的頭低了下去:“家主大人。”

禪院涉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轉身看向了源家的方位,目之所及禪院家燃起的火焰與煙塵、破碎的樓閣映照進了他的眼眸之中。他張開雙臂,微微彎腰,早已被灼熱所浸染的風掠過他的身邊,衣擺獵獵作響:“我的禮物已經獻上了,朔君,希望您能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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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落地發出了破碎的聲響,源滿朔有些恍惚地睜開眼,地上打碎的茶杯中淌出的茶水還有著餘溫,一看就知道他也沒睡上多少時間。

“朔少爺!”一個侍女有些緊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您沒事吧?”

“沒有,隻是…算了,進來收拾一下吧。”源滿朔用手撐著額頭,從趴在桌子上的姿態起身,疲憊地用手捏了捏眉心。侍女拉開門走進來,小心地將地麵上的碎片包起,然後一點一點將水跡和茶漬擦乾,做完這一切後,她抬頭擔憂地看著源滿朔,輕聲詢問道,“您要再休息一會嗎?”

“不用了。”源滿朔站起身來,身體輕微地搖晃了兩下,但他及時用手撐住桌麵,這才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來。他眨了眨眼,稍微緩了下神,然後抬腳向著屋外走去,侍女急忙將放在一旁的外衫披在了源滿朔的身上,“已經夠多了。”

夠多了個屁!禪院甚爾幾乎要被氣笑了,他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源滿朔這三天來幾乎沒怎麼合過眼,他恨不得自己現在能夠出現在源滿朔的身邊,然後強行摁著他讓他好好休息,可他現在卻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個動作都做不了。

他隻是沉默地看著:

看著源滿朔有條不紊、條理清晰地將所有事務一件一件地處理好,來往的人群一直絡繹不絕;

看著他輕聲安慰著明顯已經知道了什麼所以情緒不太穩定的源賴光,告訴他沒有關係,一切都會好的;

看著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長久地盯著麵前的文件報告,注視著搖動的燭火出神,半晌才緩緩地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然後打起精神繼續著工作…

禪院甚爾也隻能沉默地看著,在壓抑般的安靜中,他恍惚間想起,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朔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悲傷的樣子,甚至仔細想來,他好像連朔往外傾瀉他的負麵情緒的模樣都沒有察覺到過。

朔,你把你的難過放在了哪裡呢?

禪院甚爾隻感覺自己的內心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不是那種讓人眼前一黑的痛徹心脾,而像是一場無儘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的,落在湖麵之上的毛毛細雨,在上麵泛起漣漪,想向外擴散的時候,又被其他的雨點打出的漣漪打斷,將其擠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