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囑咐他:“去讓機器人熬解救湯,晚上的飯也給先生端出來,一會兒壓一壓。”
雲秋立刻照辦。
蕭問水吐完後漱了口,被醫生扶到盥洗室裡的折疊椅上坐著。醫生焦頭爛額地說:“老板你等一等,我給你抽個血化驗一下。你這個情況……不是有對家下了藥吧?”
後半句話他壓低聲音問的。
不然無法解釋,蕭問水為什麼會醉成這樣。如果是普通的迷.幻.藥都還好,如果是慢性毒,那就更要小心了。
蕭問水搖搖頭,聲音啞得很厲害:“沒事,就是喝多了。我身體差了。”
醉鬼的話醫生一個字都不信。他囑咐雲秋:“你看著先生,我上樓去給先生做個化驗。”
又壓低聲音告訴雲秋:“乖一點,彆惹先生生氣!哄著先生,讓他高興一點。”
雲秋突然被委以重任,緊張地點了點頭。醫生很快就上樓了。
陡然和喝醉的蕭問水共處一室,雲秋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緊張。
蕭問水沒有看他,像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似的,隻是低下頭去洗手洗臉。冰水開到最大,冷靜地俯身,從自己頭頂澆下去。他保持這個姿勢衝了這麼久,像是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冷似的。
雲秋看了一會兒,小聲說:“大哥哥,這樣會感冒的。”
蕭問水仿佛沒聽見,仍然在冰水下衝著,冰水順著他的脖頸流入襯衫,又順著袖口打濕,凍得人肌膚蒼白。
機器人嗡嗡地開過來,端來了醒酒湯和飯菜。雲秋捧起醒酒湯,想要靠近他,這次聲音大了一點:“大哥哥,彆衝了,這樣會感冒的。”
蕭問水仍然沒有回頭。
雲秋有點手足無措,他想了想,跑出去把自己白天畫的那一遝畫捧了過來,怯生生地站在門口,讓他看:“大哥哥,我今天畫的畫,想給你看一看。”
醫生今天看見他畫畫,表揚了他。他猜測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更因為他畫這些畫的時候是開心的,想將自己的快樂和他分享,讓他高興。
蕭問水聞言停下動作,轉身朝他看來。
雲秋站在那裡,仰臉隻看見他烏黑沉沉的一雙眼睛。
眸色極深,像是能把他吸進去,這時候的蕭問水比任何時候看起來更像一個紙人,參不透他的想法。
蕭問水低頭去看,幾張還算得上是有模有樣的人像,有醫生,機器人,不認識的陌生人,蕭尋秋,還有他自己。
彆人都有鉛筆塗的色塊,還有認認真真的勾線,輪到他就是一個火柴人,那種漫不經心的勾畫他再熟悉不過——小時候教雲秋寫字,這個孩子偷懶時就是這種寫法畫法,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雲秋自己都忘了,今天下午跟醫生拌起嘴來,賭氣畫了一張很醜很敷衍的他。
雲秋隻聞見了他身上的酒氣,他吸了吸鼻子,看著他的眼睛很亮,小聲說:“大哥哥,你洗個澡吧。”
他也不知道喝醉的人不能立即洗澡。他並不具備任何常識,隻是覺得自己不舒服的時候喜歡放鬆一下,所以也建議蕭問水這樣做。
蕭問水笑了——那是一個接近溫和的笑容,可是眼裡隻有冷意。
他看著雲秋,平靜地說:“滾出去。”
雖然蕭問水凶,但是雲秋從沒聽過他說這樣的重話,一下子楞在了那裡。
蕭問水說:“不想呆我這裡就滾出去。我現在沒心情看你跟我在這裝。”
他看見雲秋還不動,直接走過來,低頭捏住雲秋的下頜,冷笑著說:“我還不知道你嗎,巴不得我死了的好,他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他們不說,你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彆來我這假好心。滾。”
說完,他輕輕一推,直接拎著雲秋的領子,把他推出了門外。
盥洗室的門被重重地關上,雲秋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一下,絆得身邊機器人手裡的湯直接飛了出去,瓷碗摔得粉身碎骨。
蕭問水重重地吸著氣,等著胸腔裡那一陣突如其來的痙攣過去,聽見雲秋在外邊哭了,然後是醫生驚慌失措的聲音:“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先生,先生?”他們在哐哐砸門。
那麼疼,鋪天蓋地的眩暈感,被他用冰水一路壓了下去,壓得舌根泛起腥甜來。蕭問水半跪在地上,靠在牆邊喘息許久,終於等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平複。
視線有點模糊,蕭問水往下看去,看見散落一地的畫紙,有的已經被濺落在地上的水珠沾濕了。
“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他隻想說出這句話,但是醉意控製著他不清醒的大腦,又畫蛇添足,補了一句,“我沒事,就是病了,還有一年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