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2)

纜車停運的時候降穀零離山上隻差最後一點距離,他被卡在半空。

他看了看腳下的高度,大約離地五六米的樣子。

他拉好背包,從纜車上跳了下來。

厚厚的積雪與專業的緩衝姿勢卸去了所有力道,他平安落地,在風雪中辨認了一下方向。

還差最後一座小坡,他抬頭,已經能看到那座凍住的巨大風車。

他花了十幾分鐘爬上了麵前的小山坡,一眼便看到了風車前半蹲的身影。

她雙手抱臂蹲在雪地裡,單薄的衣物已經被厚重的積雪凍在了身上,瘦弱的身形都仿似被張揚的風雪壓垮。

在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來晚了,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臟停跳的瞬間。

他上前幾步將她裹入懷中,感受到懷中微弱的呼吸,這才漸漸平下心跳。

懷中凍僵的身體在他的體溫下漸漸回暖,她抬起頭,睜開被風雪覆住的雙眼,看著他虛弱地笑了一下。

“……零……”

降穀零:……

降穀零深吸一口氣,知道現在不是和她計較其他事的時候,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在那座纜車小屋上停頓。

古川久彌沙恍惚間隻察覺到身前的懷抱驟然抽離,熱源的遠去讓她下意識挽留。

“零……彆走……”

降穀零將身上的外套脫給了她裹緊,安撫性地按了按她的肩膀,聲音在風雪中模糊:“一會兒就回來。”

古川久彌沙隻聽身後“哐啷”一聲輕響,她回頭一看,降穀零已經暴力破開了那座纜車屋的大門,生鏽的鐵門掛在門框上搖搖欲墜。

降穀零回頭,伸手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了屋中。

常年矗立在風雪中的小屋並不溫暖,甚至因為渺無人煙而泛著一種空屋特有的陰冷,但至少是個遮風擋雪的地方。

鐵門已經被破壞,無法合攏,他找了個遠離門口的角落將她放下。

降穀零出來得急,沒能帶多少東西,背包容量也有限,隻帶了一件可以壓縮的羽絨外套。

他又在包裡翻了翻,將取暖貼全部拿了出來,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神誌模糊的古川久彌沙,歎了口氣。

取暖貼要貼在貼身的衣物上才更有效,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單薄,但好歹還有一件毛衣,他總不能直接掀開她的毛衣去給她貼上。

他想了想,將她重新攬入懷中坐起,將包中唯一的保溫杯拿了出來。

“喝點熱的。”

古川久彌沙被他裹在衣服中,身後是他溫暖的身軀,神智開始漸漸回籠。

她拿過他的杯子,下意識打開喝了一口,然後直接被苦澀的味道嗆住。

“咳咳咳咳……”

降穀零麵無表情:“我要淩晨開車,景給我準備的杯子裡是咖啡,但至少是熱的。”

古川久彌沙也不知道聽沒聽清他的話,又或許是凍僵之人本能地追尋熱源,咳了兩下後還是“咕咚咕咚”將杯子裡的咖啡喝了下去。

降穀零見她喝得差不多了,伸手攔住她,將杯子拿了回來,“……等會兒再喝。”

救援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他們至少還得在這裡捱好幾個小時,取暖的東西能省就省。

古川久彌沙的雙眼明顯還不太清醒,看著他拿走杯子的動作,含了些水意的目中明晃晃地寫了兩個大字。

——還要。

降穀零被那充滿渴求的眼神看得一頓,指尖下意識捏緊了杯子,連呼吸都收緊了一瞬。

他輕咳一聲,收回了視線:“取暖貼,你自己貼一下。”

他將手上的取暖貼遞給她。

她眨了眨眼,想伸手接過

來,但已經凍僵的臂膀和指尖不太靈活,“啪嗒”一聲,取暖貼掉在了地上。

她輕聲開口,嗓子還有些啞:“零幫我貼。”

他終於還是沒能克製住,哼笑一聲,“我這個零也行?”

她歪了歪頭,似乎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還有哪個零?”

降穀零咬牙:“問你自己。”

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扭捏的,得到了她的準許,降穀零伸手掀開了她的毛衣,在她的胸前和後背貼了兩張,又在雙膝的關鍵關節處貼了兩張。

做完這一切後,他坐到了古川久彌沙身邊,拿起保溫杯輕輕抿了一口,暖了暖身體。

身旁有輕微的“簌簌”響動聲傳來,降穀零隻覺得指尖一熱,已經被人握住,然後一個尚泛著點冷意的身軀靠了上來。

古川久彌沙穿著他的外套,身上還披了一件他帶出來的衣服,整個人裹成了圓圓的一團,縮在膨脹的羽絨服裡,像一隻穿著人類衣服的鬆鼠,正探著腦袋朝他這裡靠來。

“冷。”

降穀零看著她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冷?”

但是已經沒有更多的保暖物可以給她了。

她搖搖頭,看向他:“你冷。”

降穀零身上的外套已經給了她,現在身上隻穿著高領的毛衣,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顯得格格不入,即便是他也撐不了多久。

他微微一怔,彆開了頭,順便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冷。”

結果話音未落,他就被撲倒了。

降穀零一驚:“你乾什……”

古川久彌沙整個人抱了上來,將身上蓋的衣服分了他一半,順便解開了自己的外套,學著他剛剛的樣子,將兩個人裹在了一起。

降穀零感受著身旁緊貼的身軀,下意識想要推開她,但當手掌觸上她的肩頭的時候,掌中柔軟嬌嫩的觸感卻又讓他顫了顫,下不去手。

他們就這樣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僵持著,等到降穀零終於沉著臉歎了一聲,伸手將她僵硬地攬入懷中的時候,才發現她居然又睡著了。

在種種熱源的灌溉下,她現在的體溫已經比他這個長時間暴露在風雪中的人高了。

降穀零將她抱在懷中,像是抱了一團柔軟的火爐,並不燙人的溫度,十分宜人,不舍放手。

他認命地喟歎一聲,伸手攬緊了她。

——無論是熱源還是她,都舍不得放開。

懷中的人感受到了熟悉的懷抱,得寸進尺地攬住了他的腰,垂著頭在他的懷中拱了兩下,“零……”

降穀零:……還是讓他凍著吧。

古川久彌沙在適宜的熱源旁睡了個好覺,悠悠轉醒時才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

……熱源?哪來的熱源?

她在溫暖的懷抱中抬起頭,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降穀先生?”

降穀零垂眸,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冷:“不叫零了?”

古川久彌沙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臉頰,似乎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降穀零“啪”地抓住了她作弄的指尖,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不是幻覺。”

古川久彌沙眨了眨眼:“……零?”

降穀零沉了臉:“都說了不是幻覺,不是你的零。”

古川久彌沙聽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從他懷中直起了身。

降穀零臉色更沉:“笑什麼?”

古川久彌沙搖搖頭,眉眼中還有彎彎的笑意,“沒什麼,謝謝降穀先生來救我。”

他被她一口一個“降穀先生”叫得有些煩躁,收回了攬著她的手,不再理她。

古川久彌沙拿下兩人身上蓋著的衣服

,遞給了他,“穿上吧。”

降穀零沒有接過:“你披著。”

古川久彌沙不肯:“你要是再凍壞了,一會兒我還要反過來照顧你。”

降穀零沒再說話,沉默著拿過外套披了起來,順便拿起了旁邊的保溫杯遞給她,“再喝點水。”

古川久彌沙搖搖頭:“你喝吧。”

她的身體恢複力至少比普通人強,還是留給降穀零比較好。

降穀零看著她已經恢複血色的臉頰,沒有說什麼,打開了蓋子抿了一小口,就見她的目光一直滴溜溜地盯著自己,晶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稍微有些不自在,“看我乾什麼?”

她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降穀零更奇怪了:“……笑什麼?”

古川久彌沙突然往前一撲,沒有撲入他的懷中,卻整個人湊了上來,瑩亮的皮膚在夜色中更顯溫潤,她眨著眼,聲音含笑:“不是幻覺,你來找我了。”

這一年來降穀零都沒有再見過她,唯一留在他腦中的印象,隻有一年前的聚會上,她冰冷著臉色,克製又殘忍的冷笑:“我把你當替身,你夢見我殺人,我們扯平了。”

他從沒見過她發自內心的笑意,她毫無芥蒂地開心的時候,她認真地盯著他的時候,似乎一年前那個渾身帶刺的人隻是他的幻覺。

降穀零向後靠了靠,遠離了那張臉,“……當然不是幻覺,我還活著。”

古川久彌沙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潛台詞是“不是你那個去世的愛人‘零’”。

她笑得更開心了。

降穀零被她笑得更不自在,剛想再回一句,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垂眸看向她。

“這種境況下還笑得那麼開心,你不怕死嗎?”

這一年來,他的夢境中從來沒有缺席過那個身影,隻是近期的夢境終於不再與鮮血掛鉤。

他夢到自己坐在萬米高空上的駕駛室中,熟練而冷靜地操縱著各類儀器,奇怪地問了一句:“你不會是怕死吧?”

身旁的人影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我為什麼不能怕死?我怕死怕得要命。”

如今,他看著身前被困在暴風雪的絕境中的古川久彌沙,問出了同一個問題。

——你不怕死嗎?

古川久彌沙似乎認真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不怕。”

她給出了與夢中那人截然不同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