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彌沙聽了個開頭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諸星大住了嘴。
薯條自覺地在房間門裡搜索一圈,角角落落裡打了個轉,叼出來三隻竊聽器,放到了桌子上。
古川久彌沙使了點小手段將竊聽器靜音,然後才抬頭看向他:“好了,你說吧。”
諸星大:……
看著他的表情,古川久彌沙反而有些疑惑:“不會吧,你們不會真的以為在我房間門做這種手腳不會被我發現吧?”
這三個東西就是他們放的——其他兩個心臟的她不覺得奇怪,但蘇格蘭看上去那麼老好人的一個男人居然也會在她房間門裡留竊聽設備,隻能說有點出乎她意料。
……果然,進了組織這個大熔爐,沒有人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諸星大笑了一聲,“事先聲明,我不是真的要竊聽你,但哪怕隻是做做樣子,也得做給那兩個人看。”
古川久彌沙理解地點點頭,他們的關係,還有諸星大臥底的身份,她從來沒有對另外兩個人透露過。
雖然她單方麵都對FBI和公安兩方十分信任,但她沒法保證FBI和公安雙方足夠信任。
她也不覺得目前的她,足以做兩方關係中的強力粘合劑。
一旦讓彼此得知對方的身份,難保不會出現真的有一天需要做出取舍的時候,把對方拉出來擋槍的情況——這幾個手黑心更黑的男人顯然做得出這種事。
她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借刀殺人的。
古川久彌沙處理完竊聽器,這才開口:“說吧,你以前什麼?”
諸星大像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沒什麼,我來找你是來問問,你之前和我說的‘一年後有個關鍵的任務需要我幫忙’,是在最近嗎?”
古川久彌沙愣了愣,想起來之前自己確實說過。
那時候她想著一年後差不多是蘇格蘭上一世死亡的時間門,雖然她不知道引起他死亡的具體原因和事情,但時間門確實已經近了。
她想了想:“應該……差不多了,其實我也記不太清了,這件事,我上一世隻是聽說過,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間門和原因……”她思考了一下,“我近期會開始著手調查,如果知道後,第一時間門告訴你。”
其實她在組織中這段時間門一直沒有停止觀察安室透和蘇格蘭,甚至因為知道蘇格蘭的fg,對他更關注一些。
但以她目前所知,蘇格蘭幾乎沒有露出破綻的地方。
所以,他會因為什麼而暴露?
她對此有些苦惱——係統的報警裝置隻有一個,被她用在了遠在視線之外的伊達航身上。
她當時取舍了一下,想著畢竟蘇格蘭現在還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沒有收回來。
諸星大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歎了口氣,伸出手來似乎想摸摸她的臉頰,卻揚到一半止住,改為拍了拍她的肩膀。
“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太有壓力。”
古川久彌沙知道這不是赤井秀一的性格會說出來的話,但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點點頭:“謝謝。”
她見他說完了話,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抬了頭,“還有什麼事嗎?”
諸星大搖搖頭,離開了房間門。
等他走後,古川久彌沙苦惱地往桌上一趴:“哎……你說蘇格蘭到底是為什麼會露出破綻的啊?”
薯條歪了歪頭:“你都看不出來,你問我?”
古川久彌沙氣得拔了它一根毛。
“嗷我的羽毛!!”它捂著自己的腦袋嚎叫。
古川久彌沙不理它,拿著它的羽毛在手上把玩,“但是這麼長時間門來,他們真的很謹慎啊,不像是他們自己出了問題……”
薯條撓了兩下腦袋,像是把思路撓通暢了一樣,嘟噥了一句。
“你換個思路嘛,如果不是蘇格蘭或者安室透自己失誤,那是不是他們碰上了什麼豬隊友?比如公安內部……”
古川久彌沙一個激靈,突然抬了頭:“對哦!我們去接近琴酒!”
薯條:“???我說的明明是公安內部,你怎麼跳到琴酒了?”
古川久彌沙彈了一下它的腦袋:“笨啊你,我們現在哪有時間門和條件調查公安內部,要是真去調查了,彆說蘇格蘭,我自己先被打成臥底——但是你想,臥底方麵的事一直是琴酒在負責,不管是尋找臥底還是審訊、處決臥底,琴酒都參與其中。”
薯條有點明白過來了:“所以……你想接觸他,套取第一手情報?”它想了想,“會不會有點太冒險了?”
古川久彌沙搖了搖頭:“如果是平時肯定冒險,但他下午剛剛問我要不要去和他混,這時候答應可以偶爾和他出幾次任務,他不會起疑心的。”
薯條抬起翅膀指了指自己:“我說的是我冒險。”
它可還沒忘記,琴酒要把它做成標本然後給她換一頭老虎養著。
古川久彌沙看了它一眼:“他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薯條:??“的吧”是什麼鬼啊!!你好歹堅定一點啊!!
然後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想法的不靠譜,突然問了一句:“如果你海鷗的身體失去生命的話,你還能回到我身體裡嗎?”
薯條:???你已經以對方會殺了我為前提思考問題了嗎???
……今天也是沒人疼沒人愛的一隻海鷗呢,薯條。
*
不管怎麼說,古川久彌沙接近琴酒的計劃還是很順利的。
她特意緩了兩天才給琴酒打了電話,結果對方正好有個小任務,便拉著她直接上陣了。
古川久彌沙頭腦發暈地和他配合完這個任務,末了走出飯店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如果這個任務沒有我給目標下毒,還潛入進去將對方的電腦硬盤永久毀壞了,你想怎麼辦?”
琴酒點了根煙,“炸了整層樓。”
古川久彌沙:……可以,這很琴酒。
琴酒見她不說話,突然嗤笑一聲:“不要進行可笑的自我安慰。”
古川久彌沙怔了怔,隨即笑道:“你在說什麼?”
“你在慶幸,你的加入雖然還是取了對方的性命,但好歹救下了那一層樓其他的無辜群眾。”
古川久彌沙被琴酒一語點破心中所想,倒沒有什麼害怕的心緒,隻是心情多少還是有些複雜。
“不要讓自己成為逃避現實的廢物,納塔菲。殺人就是殺人,不要給殺人套上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偽善與真惡沒有區彆。”
琴酒吐了一口煙霧,看著她下意識的皺眉,微微勾了勾唇。
“歡迎來到地獄。”
古川久彌沙臉色白了白,卻還是沒有開口反駁。
琴酒沉默地抽了會兒煙,突然開口道:“吃夜宵。”
現在的琴酒尚是不習慣在這種小事上用疑問句的人,但古川久彌沙聽了出來,他在征詢自己的意見。
她隻覺得有點荒唐。
吃夜宵?她和琴酒?琴酒在邀請她吃夜宵??
直到她跟著琴酒坐上了他的車,她才反應過來:“不了,我不餓。”
琴酒皺眉,古川久彌沙乾脆搬出了剛剛的借口:“今天第一次出外勤……我現在沒胃口。”
她這話說得委婉,琴酒自然理解成了她第一次殺完人,沒有胃口也是正常的。
琴酒沒有說話,隻是車輛一拐,拐入了送她回家的方向。
古川久彌沙估量著兩人目前的關係,斟酌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出了心裡的話:“你為什麼會找我?”
按照她前幾世對琴酒的了解,“琴酒會親自開口要人做他的搭檔”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
而她這一世這個身份,彆說沒有刻意攻略過他,進入組織後連照麵都很少打。
僅有的幾次接觸,也都在薯條充滿敵意的攻擊性中,最終演變成一人一鳥的對決。
所以對於琴酒會直接找她發出組隊邀請,她其實有點摸不著頭腦。
琴酒沒有說話,直到她已經在他的老爺車上靠得昏昏欲睡,才突然感到車輛一停,琴酒開了口。
“到了。”
古川久彌沙驚醒,看了看車外。
琴酒看了一眼這個點還亮著燈的房子,嗤笑一聲,“看來等你的人不少。”
古川久彌沙打了個哈欠,“拉倒吧,大家都在加班,怎麼可能是在等我——這還不是你們這群卷王卷出來的。”
她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身後的琴酒突然開口。
“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氣味。”
說完這句話,琴酒便乾脆地鎖了車門,調頭離開了。
古川久彌沙站在夜風中懷疑人生,趕忙回家洗了三個澡。
等她洗完澡出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已經快淩晨三點,但客廳中仍然燈火通明。
她看了看,安室透和蘇格蘭還留在客廳中。
蘇格蘭看著她出來,向她友善地笑笑:“喝點熱水吧。”
古川久彌沙不明所以,但還是道了謝:“謝謝。”
安室透本來在看電腦,但在她出來後,抬頭看向了她。
他的目光有些複雜,半晌,輕歎一聲:“你答應要和琴酒做臨時搭檔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點。”
古川久彌沙:……啊?
她沒明白他在說什麼,隻能默默喝茶。
蘇格蘭也歎了口氣,“我們明白你的心理……但是洗澡的時間門太長對身體不好,有些東西……也洗不掉的。”
古川久彌沙終於明白過來——在他們兩人眼裡,自己大概成了第一次殺人後覺得手染鮮血想拚命洗乾淨自己的臥底小可憐,良心受到強烈譴責的那種。
……事實上她隻是驚恐於琴酒那句“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氣味。”
誰踏馬要和你這個變態一個氣味!
古川久彌沙一時想不出該怎麼接話,乾脆持續閉嘴。
蘇格蘭很體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段時間門以來,她和蘇格蘭很快就混熟了。
因為她一直格外關注著蘇格蘭的一切任務和行動,難免和他有些接觸。
相比起諸星大,這個溫柔又體貼的人才更像自己的“哥哥”。
這個“哥哥”拍完她的肩後,便站起身走向了房間門,但不忘提醒他們一句:“你們如果要……咳,記得回房。”
古川久彌沙:???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
安室透也愣了一下,隨即暗笑一聲。
古川久彌沙瞪他:“以後公共區域和我保持一米以上距離!”
安室透就當沒聽見,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她也確實困了,便站了起來,等到了房門口安室透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真的讓他進屋的時候,隔著門板聽到了薯條的叫聲。
“赤井秀一在房間門裡等你。”
古川久彌沙“嗙”地一聲伸手抵上門框,朝安室透笑道:“送到門口就可以了。”
安室透:……
古川久彌沙挑眉看他:“波本,你不會想要做什麼對不起你‘亡妻’的事吧?”
安室透咬牙,“那就要問問我的‘亡妻’本……”
為了以防他露出破綻給房間門裡的赤井秀一聽到,她乾脆地吻住了他,堵住了他出口的話。
安室透被她偷襲地一怔,卻隻有一秒,下一秒便從善如流地抱緊了她,扣著她加深了這個吻。
眼看著這場親吻的溫度漸漸升了上來,古川久彌沙推開了他,輕聲笑了笑。
“晚安吻,希望你的‘亡妻’不要介意。”
安室透承認自己被安撫到了,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好好休息,彆想太多。”
古川久彌沙點點頭,目送著他回房後,才開門走回自己的房間門。
果不其然,赤井秀一正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臉色有些陰沉。
他看著她走進來,瞥了一眼桌上的薯條:“它告訴你的?”
薯條縮了縮頭,飛回了籠子裡,趴在柔軟的墊子上開始裝睡。
諸星大和她合作了一年多,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她的秘密,比如她那隻鳥,他很確信古川久彌沙和薯條間門是能溝通的。
他對此接受良好——連轉世重生這種離譜的故事都接受了,能和人溝通的鳥很稀奇嗎?
古川久彌沙不回答他,隻是反問了一句:“你不會也是來安慰‘第一次殺人’的我的吧?你知道我……”
諸星大打斷她,“他們可以,我不可以?”
說著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調有些衝了,微微軟了下來,“……我畢竟是你兄長。”
古川久彌沙:……兄個der長啊!
她歎了口氣:“那哥哥現在確認了,妹妹沒有事,妹妹很困,妹妹想睡覺。”
諸星大盯著她:“我陪你。”
古川久彌沙:???
“這、這……這不太好吧……”她瞟了他一眼,“我們是兄妹……”
“已經不是了。”
“上一世的兄妹……”
“異父異母。”
古川久彌沙啞口無言:“……那我們也……”
諸星大不入套,反而站起身向她逼近,突然反問了一句:“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們隻是兄妹的話,為什麼你身為妹妹會知道那麼多你不該知道的事?”
古川久彌沙結巴了一下:“什、什麼事……”
諸星大挑挑眉,頗有幾分多年後赤井秀一的神情,“你自己清楚。”
古川久彌沙知道自己當年報出來的那些**內容早晚會被他質問,雖然已經想好了答案,但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
“……其實,是嫂子告訴我的。”
諸星大愣了一下:“……嫂子?”
她開始口胡:“是的,你女朋友,但我不知道你們的結局,我死得早。”
諸星大不知道信還是不信,隻是臉色更為難看,似乎都有些咬牙了。
“是嗎?那說說看,那是個怎麼樣的人?”
古川久彌沙不上當:“你喜歡的人。”
“叫什麼名字?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我和她會走到一起?”
古川久彌沙當然是不可能將一個隨便口胡的故事編的那麼詳細的,她隻能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
“哥啊,不是我不告訴你,隻是姻緣這種東西還是要靠緣分……蝴蝶效應的電影看過沒?如果因為我的行為破壞了你倆的好事,那我可就對不起你了。”
“我不介意。”
諸星大——或者說赤井秀一再度逼近一步,與她已經站的十分相近,低頭見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他一個恍神,便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有你就行。”
……他說出來了。
他還是說出來了。
無論她怎麼避免,到最後還是走向了這個結局。
古川久彌沙猛地推開他,伸手指向房門,“出去。”
赤井秀一笑了一聲,“你覺得,兄妹這樣拙劣的謊言為什麼能騙我這麼久?”
古川久彌沙閉了閉眼。
她當然知道,沒有人能以這麼可笑的謊言欺騙到他——除非赤井秀一自願入局。
她甚至知道是什麼刺激了他,讓他開口挑破了這層關係。
赤井秀一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不知道你否認這一切的原因,或許是我之前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所以你不願再和我在一起,轉而選擇其他人。
“又或者你和波本隻是逢場作戲,就算不是,也不要緊。”
他微微彎腰,在她的額上烙上了一個輕柔的吻:“沒關係,我可以等。”
古川久彌沙似乎被燙了一下,輕輕一顫。
“現在情勢不明,所有人都以為我們之間門不存在真正的感情——這樣很好,比起你的安全,其餘都無關緊要。”
她猛地抬頭,眼底甚至已經有了些微的水意:“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赤井秀一沒有再為難她,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離開了她的房間門。
古川久彌沙躺倒在床上,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裝睡的薯條撲棱著翅膀飛到了她身邊,伸出翅膀在她的頭上拍了兩下,似乎在安慰她。
“等一切結束,我幫你消掉赤井秀一的記憶?”
係統確實有單獨消除某段記憶的功能,但記憶如果被生硬地消除而沒有任何東西填補的話,無論是誰都會覺得不對勁。
所以他們從來沒用過這個功能。
古川久彌沙不說話,半晌,悶悶地傳來了一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