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2章 歌聲、米飯、失望和手槍(1 / 2)

戰地攝影師手劄 痞徒 10583 字 4個月前

被焦陽炙烤的草地上,衛燃一行人排成了一列縱隊,在小喇嘛和劉班長二人的帶領下,相互之間保持著5米的間隔,踩著那些像彈簧床一樣的草甸,追尋著前麵的大部隊走過時踩出的泥漿痕跡艱難的前進著。

這一路走來,昨夜以及早晨的低溫已經被烈日驅散殆儘,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被曬出了一層汗堿。

但這並沒有讓眾人舒服多少,高溫附帶的是沼澤地更加刺鼻的惡臭,以及為了避免遮天蔽日的蚊蟲叮咬,不得不用這惡臭的泥漿,塗抹在全身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帶來的不適和加倍的惡臭。

當然,相比這些,相比水壺裡需要節約飲用的雨水,以及這一路上根本找不見幾顆的野菜。

更大的危險卻在於隊伍的最前方,那些時不時便會將小喇嘛和劉班長手裡探路的木棍儘數吞沒,卻仍不見探底的泥潭。

即便如此,也還是多虧了一路上時不時便會出現的,那些提示危險區域的樹枝木棍。

這些樹枝木棍是前方部隊留下的,如果沒有這些路標,衛燃等人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快。

但同時,這些簡陋路標往往也在發揮著墓碑的作用,那一根根不足兩米長的木棍下,都或多或少的長眠著一位犧牲於此的紅軍戰士——這是走在他後麵的李壯在半路上歇腳時告訴他的。

隨手薅下兩根枯黃但仍未腐爛的草莖,衛燃熟練的將其彆在了腰帶上,留著等傍晚休息的時候打草鞋用。

“衛燃同誌,衛燃同誌。”

走在隊尾的張二娃超過了同樣挑著挑子的李壯,湊到了衛燃的身旁。

“怎麼了?”衛燃扭頭問道,“要喝水嗎?我的水壺裡還...”

“我不渴呢”

明明嘴唇都已經開裂的張二娃擺擺手,“衛燃同誌,我幫你挑東西,你把口琴拿出來,吹幾首曲子給大家夥提提勁兒唄?”

話音未落,他已經不由分說的將衛燃的扁擔抬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見狀,衛燃也沒拒絕,隻是假意將手伸進了兜裡,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口琴。

“你們想聽什麼?”衛燃說完,隨口吹出了一段好聽的旋律。

“隨便什麼”

從衛燃身旁經過的李壯搶答道,“什麼曲子我們都愛聽!”

“那我試試吧...”

站在草甸上的衛燃眯起眼睛抬頭看了眼懸在空中的烈日,在拄著木棍的季護士也從他的身旁走過去的時候,他終於再次將口琴湊到了唇邊。

安靜的宛若死域的高原草地深處,他吹起了一首他在後世聽過無數無數次,一首他雖然唱不好,但卻像國歌一樣,把歌詞刻進了DNA裡的老歌的旋律。

踩著柔軟的草甸子,踩著稍不注意就會把草鞋吸走的齊膝深淤泥,衛燃跟在所有人的身後,循著記憶,循著金屬本子賦予自己的能力,完整的吹完了那首曲子。

“這曲子真好聽”

走在衛燃前麵的季護士籲了口氣說道,“她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

“是啊,衛燃同誌,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她可真好聽。”李壯和張二娃不分先後的問道,就連更前麵些的劉班長都好奇的扭過了頭。

“叫我的祖國”衛燃頓了頓,繼續說道,“是一首歌的曲子。”

“你會唱嗎?”季護士追問道,“唱給我們聽聽吧?這首歌肯定好聽。”

“我...我唱不好,我唱歌跑調。”衛燃如實答道,“但我記得歌詞。”

“歌詞是什麼?”季護士立刻追問道。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這歌詞好啊...”

衛燃剛剛說出了第一段歌詞,走在前麵的劉班長便下意識的說道。

等回過神來,他稍稍放慢了腳步笑著解釋道,“我家就在長江的邊上,稻子熟了的時候,風一吹就沙沙的響,站在地頭真能聞到稻米香呢。那味道啊,光是聞著就能填飽肚子了。”

“咕嚕...”

張二娃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現在要是能吃上一碗大米飯就好了,我...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耳聽著張二娃的語氣裡都帶上了哭腔,李壯厲聲說道,“想家?想家做什麼?我可不想家!”

“你不想家?”

“不想”

李壯篤定的反問道,“就算咱們回家了又怎麼樣?還不是照樣給地主種地,被他們剝削壓迫?難不成回家了你就能吃上白米飯了?你想什麼美事呢?”

“李壯說的對”

劉班長吧嗒了兩口根本就沒有點燃,也早就已經沒有眼葉子的煙袋鍋,“想吃上白米飯,那就得先推翻壓在身上的三座大山,還要打跑了狗日的小鬼子侵略者,

到時候啊,如果咱們都還活著,保準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飯!”

“那我不想家了!”

張二娃胡亂擦了擦眼角,“其實回家了我也不知道去找誰,俺爹娘餓死了,俺哥被地主活生生打死了,地也被搶走了,回去...回去照樣吃不上白米飯。”

“咱們肯定有吃上白米飯那天的!”

季護士格外堅定的說道,“衛燃同誌,快說說那歌詞裡還唱了什麼吧?”

“好!好...”

走在最後的衛燃點點頭,強壓著喉嚨裡的酸澀,把剩下的歌詞也回憶了出來。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好,這歌詞真好啊!”

季護士將剛剛從衛燃那裡聽來的歌詞在心底默默的熟悉了一遍,接著取出水壺抿了一小口水,回頭說道,“衛燃同誌,你再吹一遍剛剛的曲子吧,我試著唱一唱。”

“好!”

衛燃用力點點頭,再次拿出了口琴,又一次吹響了剛剛吹奏過的旋律。

不得不承認,季護士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和好記性以及衛燃可望不可及的樂感。

如果沒有戰爭,如果國家富強安定,她或許根本不需要做個護士,她或許有機會站在舞台上、聚光燈下、觀眾麵前和鏡頭裡,專心的唱歌,接受歡呼和掌聲。

可惜沒有如果,在這個祖國積弱,內憂外患的時代,這個明明在音樂上很有天賦的年輕姑娘,卻和那個來自列寧格勒,名叫柯娜的姑娘一樣。

她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拋棄天賦,拿起武器去戰鬥,選擇犧牲自己擁有的一切,且給更多有天賦或者沒有天賦的人,去創造一個沒有戰爭,富強安定,可以去追逐夢想的世界。

隻是...

隻是難免,這首來自並不算久遠的後世的歌從她的嘴裡唱出來的時候,歌詞描繪的那些場景,無一...不充斥著濃濃的期盼,以及和後世歌唱者毫無二致的熱愛。

漸漸的,走在前麵的李壯和張二娃也跟著唱了起來,劉班長也跟著唱了起來,就連最前麵的小喇嘛,也如昨晚一般小聲跟著哼唱著。

在這首他們從未聽過,之前從未唱過的歌聲裡,眾人的腳步也越來越有力量,越來越堅定。

隊伍的末尾,衛燃悄然取出了相機掛在脖子,單手進行了一番調節之後,朝著前麵那支衣著襤褸的五人小隊,以及周圍茫茫無際的草原沼澤按下了快門,拍下了第三張照片。

這首於他們更像是夢想寫照的歌被唱了一遍又一遍,擔任伴奏的衛燃也通過更換曲子,引導著他們唱起了真正屬於這個時代的歌。

從國際歌到救國軍歌,從工農兵聯合起來到八一起義乃至義勇軍進行曲,再到那些衛燃之前從未聽過的歌曲、小調,這些歌聲一次次的給這支饑餓、疲憊的小隊注入邁開步子掙脫淤泥的力量。

“快看!我們看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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