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給地主放牛的時候,經常去水田裡抓青蛙和魚烤著吃。” 張二娃說道這裡咽了口唾沫,“我抓到的最大的有鴨蛋那麼大呢,可真肥呀,用火一烤都滋啦啦的冒油。”
“我也抓過”
走在張二娃身後的李壯同樣咽了口唾沫,“我更喜歡抓蛇,肉多,抓到一條就能好好吃一頓,蛇肉可好吃,那肉雪白雪白的.咕嚕嚕——”
李壯話都沒說完,所有人便都聽到有人的肚子叫喚了一聲。
“是你吧?二娃?”李壯笑著調侃道。
“才不是我呢”
張二娃矢口否認道,“我看是你或者衛燃同誌才對,我聽聲音是從我身後傳過來的。”
“我聽著也像是從身後傳過來的”李壯連忙附和道。
“我聽著也是從身後傳來的”
原本安靜聽著的衛燃順勢胡謅道,“那肯定就是季護士了。”
“才不是我呢1
走在最後的季護士說著卻咽了口唾沫,“我之前那可沒吃過蛤蟆和蛇,那多惡.咕嚕嚕——”
她的話都沒說完,那腹鳴聲卻再次傳到了眾人的耳朵裡,這次真的是季護士的肚子發出來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除了不明所以的小喇嘛以及衛燃身後已經羞紅了臉的季護士,其餘人全都發出了善意的哄笑。
“真不敢想,以後要是大家都能吃飽飯得是什麼樣的好日子。”
走在最前麵的劉班長呢喃著,緊接著,他的肚子也咕嚕嚕的叫喚起來,並且不出意外的,讓這些苦中作樂的年輕戰士們再次發出了哄笑,這次,連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小喇嘛都笑的格外開心。
“那時候.唔.”
衛燃隻說了個開頭,卻隻覺得喉嚨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
這小小的警告過後,衛燃卻是不敢參與這個話題了,隻能靜靜的聽著劉班長等人的暢想。
在他們“匱乏”的想象力對未來“樸素”的期盼中,無非每年的收成夠一家人全都吃飽肚子,能熬過青黃不接的時候,不用去給地主做工抵租子罷了。
甚至在他大著膽子問出“你們最喜歡吃的是什麼”這麼個問題的時候。
劉班長和李壯以及張二娃,甚至包括算是地主小姐出身的季護士,在絞儘腦汁的一番琢磨之後,給出的答案竟然僅僅隻是高度趨同的“肥肉”和“雞蛋”以及“紅糖”罷了。
在這關於美食的深夜暢想中,包括衛燃和小喇嘛在內,所有人的肚子都咕嚕嚕的響了不止一遍,並且不止一次的讓所有人哈哈大笑。
在這深夜的旅途中,那盞風雨燈在小喇嘛扛著的槍口上搖搖晃晃始終不見熄滅,眾人也始終都沒有停下腳步——哪怕他們都已經沒有草鞋穿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陪伴著他們的月亮被陰雲擋住,這草地上也刮起了寒風。
在這撲麵而來的寒風裡,還夾雜著似有若無的屍臭味。
“看樣子要下雨了”
劉班長的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憂,但他緊隨其後卻又問道,“你們聞到了嗎?”
“聞到了”
最先回應他的卻是走在倒數第二位的衛燃,“屍臭,很新鮮的屍臭。”
“接下來都小心點”劉班長開口說道,“咱們該找個地方停一下了”。
聞言,眾人紛紛提高了警惕,每一步都先用手裡的木頭棍探實在了這才邁步。
從一個草甸子到另一個草甸子,隨著風愈演愈烈,終於,急促的雨珠劈裡啪啦的砸在了眾人的身上、鬥笠上,以及那盞無懼風雨的油燈上。
“嘩——”
幾乎片刻間,這雨勢便陡然加大,衛燃甚至已經看不清前後的人,僅僅隻能看到那盞搖晃的油燈。
“季護士!抓緊竹筐1
衛燃回頭大聲招呼了一嗓子,卻因為過於用力,眼前也不由的開始發黑。
攥緊了戳在爛泥裡的木棍站穩了腳步,衛燃解開纏在腰間的備用綁腿帶,努力遞給了身後的季護士,直到對方抓緊了繃上勁,他這才再次邁開步子,跟上了似乎在等自己的李壯,並且從對方的手裡也接過了一根綁腿帶。
很快,一行六人用繩子將彼此相互連在了一起,頂著傾盆的暴雨,跟著劉班長一點點的艱難的移動著。
如此頂風冒雨的走了能有十分鐘的時間,走在最前麵的劉班長卻停了下來,隨後又再次邁開了步子並且調整了前進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衛燃還是提高了警惕,每走一步都看看左右。
奈何,這場突襲而至的大雨除了在極短的時間裡順著鬥笠邊緣流下來灌滿了他早已空了的水壺,卻也遮蔽了視野,再加上燈光昏暗而且離自己實在是太遠,他連一米之外的地麵都看不清了。
近乎盲人一般被劉班長帶著又走了能有將近半個小時,他也逐漸察覺到地麵在一點點的抬升,雖然最終沒能讓他們徹底離開泥水,但至少腳下的草甸踩著不像是個無處著力的彈簧床了。
“帳篷!搭帳篷1劉班長大聲的嘶吼著,那聽不太清的語調裡,竟然隱藏著衛燃無法確定的激動和興奮。
顧不得細問,衛燃立刻放下挑著的竹筐。緊隨其後,李壯和張二娃也打開了那卷已經吸滿了雨水的破毯子,在其餘人的幫助下,艱難的搭起了一個勉強擋住大部分雨水的帳篷。
“剛剛1
劉班長坐下來之後,將小喇嘛手裡拎著的油燈掛在支撐帳篷的扁擔上,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激動的大喊著,“在我轉彎的地方,那裡好像有一匹被淹死的馬1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一邊將銅瓢擺在帳篷外麵承接雨水一邊繼續大喊著說道,“漂在爛泥上的馬!肚子脹的滾圓滾圓的!等天亮了咱們去看看!說不定能弄到些可以吃的肉1
“好1
眾人激動的應了一聲,他們的水壺、搪瓷缸子等等任何能拿來盛水的容器,也都擺攤一樣放在了帳篷外麵,並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便被相繼接滿。
等天亮就能吃上肉了嗎?
所有人在端起裝滿雨水的搪瓷缸子的時候,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隨後咕嘟咕嘟的將冰涼的雨水灌進了肚子裡,就好像.那雨水裡摻著肉一樣。
暴雨帶來的寒冷以及肉食帶來的誘惑,都注定了這是個格外漫長而且難熬的夜晚。
甚至於,可以吃肉的誘惑要遠大於暴雨帶來的寒意,簡言之,擠在狹小帳篷裡的眾人都失眠了。
在輾轉反側中,衛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著了幾次,又被凍醒了幾次,他隻記得,這場雨都沒停過,眾人中間,那盞勉強可以拿來取暖的油燈也一直都在燃燒著。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的人也因為越來越低的溫度而越擠越緊,等到後來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雨勢也多少小了些的時候,大家都已經開始打噴嚏吸鼻涕了。
“不能再等了”
劉班長憂心忡忡的說道,“季護士,你來壘灶生火,其餘的同誌,咱們去看看那匹馬還能不能吃。”
“走!走1
早就等著這個命令的李壯和張二娃最先鑽出了帳篷,卻難免因為動作過大導致的眩暈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拿上竹筐”
劉班長一邊招呼著小喇嘛和衛燃把李壯二人攙扶起來一邊說道,“還要拿上所有人的綁腿帶,衛燃同誌,拿上你的大刀和扁擔,其餘的東西能不帶就不帶1
“是1
除了因為語言溝通障礙慢了一拍的小喇嘛,其餘人齊聲應了劉班長的命令,這就開始解下腿上的綁腿帶和腰間的備用綁腿帶,將其連成一條繩子之後丟進了筐裡。
最後拿上需要的東西,衛燃又比劃著讓小喇嘛暫時把他腰間的盒子炮以及徹夜摟著的老套筒留下來,這才算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依舊由劉班長走在最前麵,依舊是小喇嘛舉著油燈,眾人踩著冰涼的草甸子,在時不時的噴嚏聲和吸鼻子的聲音中走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
最終,當劉班長再次停下來的時候,前麵不遠處的草甸邊緣,插著一根綁著布條的木棍,離那木棍不足兩米的泥沼上,果然漂著一匹散發著惡臭的軍馬屍體。
隻是
隻是眾人都看的清楚,這匹肚子鼓脹渾圓似乎隨時都會炸開的軍馬身側仍舊存在的馬鐙上,還卡著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