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烘烘的味道”覃守正說話間已經站了起來,好奇的往旁邊走了兩步,用手中當作拐杖用的竹竿扒拉開茂密的草叢,東張西望的尋找著臭味的來源。
&nnbsp;“快!快來看!”覃守正突然驚慌失措的喊道,同時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聞言,衛燃第一個放下水壺,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待他循著對方手中不斷顫抖的竹竿看過去的時候,也不由的心頭一顫,那是一條被啃的幾乎隻剩下骨頭的大腿,在與之相連的膝蓋往下,還能看到殘破的綁腿和不斷翻滾的蛆蟲,以及仍舊穿在腳上的草鞋。
離著稍遠一點的位置,一顆歪歪扭扭的大樹上,還掛著半具殘破的屍體。
和覃守正對視了一眼,衛燃立刻推彈上膛,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屍體腐敗特有的味道撲麵而來。沿途的草叢裡,也稀稀拉拉的散落著大塊小塊的人骨。
等到他們走到那顆大樹的正下方,覃守正已經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同時瘋狂的朝著後麵跟來的梁班長等人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彆過來。
很快,嘔吐的人裡多了過分好奇的周國昌以及嘴裡原本叼著一條魚乾的商人盧克。
但在那顆大樹的下麵,衛燃和梁班長卻沉默不語的仰頭看著,看著那半具被掏空了內臟的屍體,看著那具屍體身上殘破不堪的遠征軍軍服,以及仍舊戴在頭上的英式鋼盔。
左右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衛燃爬上那顆大樹,小心翼翼的將那具殘破的屍體抱了下來。
與此同時,梁班長也快步走回休息的位置,從背簍裡找出工兵鏟,在發現屍體的樹下就地挖了個坑,和衛燃一起,把這具屍體拚好,放了進去。
“這具屍體哪來的?”梁班長一邊從周圍翻找石頭壓在上麵一邊自言自語的問道。
“應該不遠,我去周圍找找。”
衛燃話音未落,便已經站起身。隻可惜,昨天那場暴雨已經衝散了幾乎所有的痕跡。
左右一番觀察,衛燃索性循著這條前麵部隊留下的通路繼續往前走,同時分心注意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沒等他找到什麼異常的地方,覃守正已經追了上來,“我和你一起找。”
“沒事了?”衛燃頭也不回的問道。
“沒,沒事了。”覃守正臉色慘白的答道。
“去盯著盧克吧”
衛燃下意識的想拍拍對方的肩膀,但後者同樣下意識的往後倒退的那一步,也讓他想起來,自己剛剛抬過那具嚴重腐爛的屍體還沒洗過手呢。
“抱歉,你去盯著他吧。”衛燃及時的收回了手,轉身加快了腳步,隻留下覃守正自己一臉愧疚的站在了原地。
沿著下山的路走了沒多遠,衛燃便停住了腳步,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一連串顯眼的彈坑均勻的分散在下山路上,其中隔三差五的,便有一兩個彈坑被草草的填平。
此時,那些被填平的彈坑周圍,仍舊圍著一些諸如山貓之類的小型食肉動物,正忙著將掩埋在彈坑裡的屍體挖出來。
“噠噠噠!”
衛燃麵無表情的扣動了扳機,刺耳的槍聲順利的留下了幾隻不怕死的小動物。
“噠噠噠!噠噠噠!”
衛燃追著那些逃跑的小動物打出了一個又一個點射,或是將它們留下,或是直到它們徹底跑沒了影子,這才收手。
“怎麼了?”槍聲停止的同時,梁班長也追了過來。
“在那呢”
衛燃抬手指了指遠處的墓坑,給衝鋒槍換上一個彈匣,邁步走過去說道,“這裡應該是遭到了鬼子飛機的轟炸,死了死了不少人。”
走到第一個充當墓穴的彈坑邊上,濃烈的屍臭味鋪麵而來,腳下被各種小動物刨出來的屍骨也散落的滿地都是,以至於讓他們二人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走到一顆被刮平了樹皮的樹下,這樹皮上清晰的刻著一個個完全陌生的生命,以及隸屬於新22師又或者96師的番號。
短暫的沉默過後,梁班長默默的彎下腰,撿起一塊血淋淋的髕骨,接著又撿起一塊不知道屬於誰的肩胛骨,蹣跚著將它們送回了僅僅隻蓋著一層薄土的炮彈坑,嘴巴裡也神經質一般念念有詞的嘮叨著衛燃聽不太懂的方言。
回頭看了眼跪在不遠處的覃守正,衛燃長長的籲了口氣,彎下腰幫著收殮滿地的骨骸。
片刻之後,淚流滿麵的覃守正也咬著牙過來幫忙,稍晚一點,周國昌以及那位赤腳的小和尚色豪也加入了收殮屍骨的行列。
最後,就連商人盧克,都拿著工兵鏟,默不作聲的幫忙掩埋著那些裸露的屍骨。
最終,當這個原本略顯凹陷的彈坑變成一個略微凸起的小墳包的時候,色豪盤腿坐在了這墳包的前麵,雙手合十誦念著隻有周國昌或許能聽懂一二的經文。
而在那顆凋刻著逝者名字的樹下,梁班長也哆哆嗦嗦的取下了掛在毛驢身上的德軍飯盒,從裡麵取出了一支細小的毛筆和一個雙頭的槍油壺。
在不急不慢更聽不出什麼感情包含其中的誦經聲中,梁班長摘下了頭上的鋼盔,抬頭念一個名字,低頭認真的寫下一個筆畫,那頂鋼盔之上,也另起一列,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承載著太多傷痛的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