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香使了個眼色,後者也點點頭,跟在這些孩子們的最後上了樓。
“零露小姐是否撕的爛陳狗魚的嘴我不關心。”
“對”衛燃一邊拍著車座裝作生氣的模樣一邊答道。
陶燦華用禮帽。捂住自己的臉,裝作繼續笑的抖肩膀的同時卻低聲答道,“他剛剛比劃了個王八架勢是吧?”
“還能是誰1
車窗外,一個黃包車夫坐在他的洋車裡,雙手揣在袖子裡朝著隔壁另一輛洋車上坐著等活兒的同行問道。
“放心吧,不會的。”
越說越來勁兒的黃包車夫比了個王八扒萍的姿勢,脖子一伸一縮的說道,“鬼子唄!聽說和一個曰本鬼子記者,還有個開洋行的德國鬼子好著呐!都斬雞頭拜把子啦!你們看見那車沒有,這都是他那鬼子兄弟送.”
那胖乎乎的太太在自己的白白胖胖的手上打了一下,“今天這手氣怎麼這麼臭?秋實,秋實啊,給姐剝個桔子轉轉運。”
心知這是那冷漠嚴苛的金屬本子給自己的警告,衛燃也隻能無奈的作罷,等身體各處的異樣消失之後,老老實實的站在病床邊,給這位唐大哥檢查著周身的傷口。
安迪放下茶杯,從那名昏睡的傷員腋下抽出體溫表看了看,這才繼續答道,“下午的時候還清醒了一小會兒,我估計再有一兩天就能徹底清醒了,現在外麵什麼情況?”
“莎莎再會吧,你不看電影的嗎?”
“相你奶奶個攥兒1
等回過神來,這車夫拉著他的洋車撒丫子就跑,周圍那些黃包車夫裡有膽兒小的,也立刻作鳥獸散,甚至就連周圍的行人,都下意識的選擇去馬路對麵走,躲開了這輛鬼子轎車,以及車子裡的那個瘋批。
不止於此,接下來,他也在美香和安迪的閒聊中得知,病床上躺著的那個唐姓傷患,竟然是安迪的哥哥!
秋實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從靠牆桌子上挑了個最大個兒的桔子,仔細的剝好撕掉了白色的絲絡,用一個紅色的漆盤托著送到了那位胖胖的尤二姐手裡,順便換來了一塊大洋的賞錢。
這位唐大哥之所以受傷,則是因為他在收發電報的時候被鬼子給抓住之後遭受了嚴刑拷打。而他之所以能出現在這裡,似乎是曹啞巴和馮先生將他救了出來。
雖然對於那些姑娘來說時間過的有點久,但對於衛燃來說,卻不過是昨晚的事情,所以他剛剛一眼就認出來,那三個穿著睡衣的年輕姑娘,恰恰是他在1939年的那個雷雨夜,和陶燦華一起從法租界那座“鬨鬼”的小洋樓裡救出來的五個姑娘中的三個!
連著兩把牌局過後,陶燦華也講完了故事,緊跟著,負責斟茶倒水的秋實卻上了台,在茉莉用風琴的伴奏下,唱了一首似乎頗受歡迎的歌曲。
和衛燃以及沃爾克坐在同一桌的染穀順子微笑著用漢語說道,“我的日語課可是連茶水錢都不要,可這一個月都不見你來幾次呢。”
另一位黃包車夫翹著大拇指跟那兒瞎白話道,“您肯定要問了,介位四誰啊?
您可聽好了,這要是十年前,但凡是個津門爺們兒可都知道,那位可是名妓美香小姐1
他這一句話說完,那些黃包車夫眨眼間便一哄而散,讓出了中間那位剛剛還唾沫橫飛,此時卻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黃包車夫。
“聽見了,聽見了。”
“那我可虧了,零露小姐豈不是欠我個孩子?”
“咱都不用聽你介口音”
“站起來”
許克勤用清脆的嗓音吆喝了一聲,將兩包香煙和一包火柴遞給了衛燃,接著又從兜裡摸出幾個銀毫子找給了衛燃。
衛燃故作無奈的撇撇嘴,頓時,這車廂裡也再次被歡笑聲給填充的滿滿當當。
現如今這倆漂亮女人發愁的事情,則是該怎麼將這位唐大哥在鬼子的盤查中將其安全的送出去。
“怎麼著?”幾個拉車的齊聲問道。
秋實話音未落,又有個看著比她還小一些的姑娘上了台,在茉莉的風琴伴奏之下,唱了第二首歌。
“狗魚這壞小子,謊話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
笑夠了的美香一邊做。著深呼吸一邊笑罵道,“等零露回來,看她不撕爛陳狗魚的嘴。”
就著牌局,衛燃也在和同一張桌子上的沃爾克以及染穀夫婦的閒聊中,以及周圍那些富太太們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了許多的信息。
舉著傘的茉莉用冷漠的語氣說道,“拿著錢跟在我們身後,等下給你買。一件暖和的袍子,以後拿著這五塊大洋找個能活命的營生,哪怕是去掏大糞,也比要飯強得多,聽見了嗎?”
“恐怕不止跳舞呢。”最先開啟這個話題的那位少婦調侃道。
直等到這地下室裡一切收拾停當,連地板和戲台都被他們用抹布擦過一遍之後,一直在旁觀的美香這才放下手裡的茶盞說道,“秋實,你和燦華帶著弟弟妹妹們上樓,趁著吃飯之前,讓大夥都說說哪唱的好哪唱的不好。”
這分心想著事情,衛燃在牌桌上也連著輸了兩把,給對家的染穀夫婦貢獻出去五六塊大洋。
就在衛燃以為對方在問自己,正想著該如何回應時,美香卻用略帶些許發音錯誤的德語答道,“他們姐弟倆肯定還活著,而且我相信,他們肯定會回來的。”
說到這裡,美香看著衛燃的後腦勺調侃道,“說不定明兒一早,關家大爺會上門兒見見他女婿呢。”
“十字路口往前的第八個路燈滅了”
“順子你可饒了我吧”
“拉車那個1
相比這個好運的小夥子,已經開往了日租界七重天方向的轎車裡,美香和茉莉在聽完陶燦華轉述的那些風言風語之後卻早已經笑的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這話怎麼說?”那問話的黃包車夫疑惑的看著對方。
“尤二姐不也每次都來”
“買煙了嗎?”美香突兀的問道。
神色如常的接過香煙和火柴以及找零,衛燃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慢悠悠的將火柴和駱駝煙揣進了兜裡,隨後撕開了那包前門,將裡麵的香煙仔細的擺在了煙盒裡,最後才給一支煙套上煙嘴點燃猛吸了一口。
與此同時,美香和安迪也繼續聊了起來,而被忽視的衛燃卻仍舊看著走出去的那三個小姑娘。
換句話說,這一周的時間,這書寓也就周二和周日不對外營業。
很快,美香和茉莉便帶著一個身穿棉袍腳蹬棉鞋,頭上還扣著一頂棉帽的半大孩子從勸業場走了出來。
“下午的時候染穀先生和我說,鬼子還在找他呢。”美香說完不由的歎了口氣。
因為,此時這個能有六七十平米的地下空間裡,正有三個姑娘或是用抹布仔細的擦拭那些印刷機,或是正忙著打掃這地下空間裡的衛生。
“我看三位姐姐羨慕的可不是我這點兒小本買賣吧?”
“要不怎麼說你個老坦兒肯定不是本地的”
此時,這藏起來的地下室裡可謂燈火通明,不僅如此,周圍的牆壁乃至腳下的地板。上,也都掛著或者鋪著厚厚的兩層棉被。
等到周五的晚上,還有在二樓組織的舞會,來參加舞會的除了這些有錢有閒的富太太們,還有每周六來書寓學跳舞的富家公子和小姐,以及一些住在日租界的日僑子弟。
負責解釋的那位黃包車夫見有其他同行也圍過來,似乎也勾動了津門人骨子裡的某些天賦,站起身用力提了提油亮的黑棉褲,將一腳踩在洋車杠上,繼續比著大拇指,但卻壓低了聲音說道,“諸位爺瞅見車裡抽煙的那位沒有?”
與此同時,在這輛車的底盤上,一個鞋盒大小,外麵裹著一層白布的紙包也砸在了滿是積雪的路麵上。
美香說話間拿起了那位胖太太丟出去的牌,“還是尤二姐心疼我,胡了。”
陶燦華說完這句話,便開始了放聲大笑,衛燃知道,他這笑聲真不是裝的。
戲台上,陶燦華仍在聲情並茂的講述著聊齋裡的故事,台下,幾張牌桌上的牌局仍在繼續,牌桌周圍,秋實也在跑前跑後的端茶倒水送水果,偶爾有哪位富家太太暫時離開牌桌去洗手間,在一邊坐著的茉莉便會臨時上去幫著頂替一會兒。
那位黃包車夫撿起一個路人剛剛丟到台階上的煙屁股猛嘬了兩口繼續說道,“那位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跟特奶奶的瘋狗似的,你們知道給鬼子當差的關大爺吧?”
都不用猜,剛剛那些登台唱戲的角兒,以及台下伴奏的吹鼓手,全都是1939年那場洪水裡救下來的孩子們。
“我聽說呀,車裡那位把關家的大小姐給禍禍的肚子都大了!逼得那位大小姐都不得不躲到外地去了呐!可這麼大的仇,那位關大爺連屁都得憋回去當飽嗝打出來呢。”
下意識的看向後視鏡,衛燃也隱約注意到,幾乎在車子開過去的同時,路邊的巷子裡便跑出了個人,彎腰從積雪裡撿起個什麼,接著徑直跑到路對麵,鑽進了另一條黑漆漆的巷子裡。
“先去一趟勸業場做個善事,然後去七重天跳舞。” <div css="tentadv">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