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離好奇得不得了,趕緊也坐了下來。
雲舟在雲層中穿梭,夜空中星月相映,裴行知仰頭看了一眼仿佛近在咫尺卻又抓握不住的星星,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有些羞赧。
他仰著頭,摸了摸脖子裡被楚魚親手戴上去的黑色項圈,輕聲說道:“小魚對我恐怕隻是契誓而生出的好感。”
黑夜裡,少年的聲音低落。
嬰離一聽,歎了口氣,拍了拍裴行知肩膀,道:“你這算什麼事啊!?”
裴行知轉過視線,朝他看過去。
嬰離嚴肅著一張臉,一本正經道:“你想想我,從南荒妖穴出來到現在,連一個姑娘的心都還沒俘獲,至今獨身,我隻要想想就為自己掉下眼淚,你想想是不是?”
裴行知:“……是。”
嬰離繼續說道:“你能用一個契誓綁住小魚多幸福啊!我想要契誓還沒有呢!做人不要這麼貪心,你想想我是多麼渴望也有這麼一個契誓把我和姑娘綁在一起!但我就是沒那個福氣!你看你,有了這福氣,可以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站在小魚身邊,你要是不想要這福氣,可以送給我啊!”
裴行知:“……那萬一契誓解除了怎麼辦?”
嬰離就說:“那就誓死不解除,小魚到時候想解除,你就一哭二鬨三上吊!”
裴行知:“……”
嬰離又拍了拍裴行知肩膀,臉上滿是羨慕,說道:“小裴,男人就該大氣些,不要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既然這麼憂愁,那我就把這本絕世秘籍送給你品讀。”
裴行知看著嬰離鄭重地將一本書交給自己,他趕緊雙手接過。
隻見封皮上寫著《一百句情話教你俘獲女人心》。
嬰離最後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好好看看,我先睡了。”
裴行知捏緊了手裡的書,點了點頭。
等嬰離走後,門口坐著的就隻有裴行知一個人,他靠在那兒,頭發散落在身側。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嬰離說的話,他的情緒好轉了一些。
裴行知神色凝重地打開了手裡的書。
一夜苦讀。
……
楚魚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可惜的是,夢裡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點兒也不記得了,隻覺得頭有點疼,渾身還有些酸軟無力,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額心。
昏睡之前的記憶也湧入腦中,她記得謝大哥和嬰二哥參加完道侶大賽後,她回到了自己屋子裡,而裴行知正坐在床上等自己。
然後他們……他咬了她,放了血,他們額頭抵額頭,試探神魂……
再然後……
“小魚!你終於醒了!”謝雲珩激動的身影從身旁穿來,“你前幾天苟延殘喘的樣子真是嚇得我聞風喪膽!”
楚魚抬起眼,看到的是青蔥山林,高山峻嶺,周圍的弟子們都一起在此步行。
她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自己一直被人背著,低頭一看,是裴行知。
楚魚立刻重新將身體重量放了上去,放心地趴在裴行知身上,她疑惑地問道:“我們不是在雲舟上嗎,怎麼現在?”
謝雲珩立刻說道:“小魚,你在雲舟上睡了整整六天!快把我們兄弟三個嚇得如鳥獸散了!尤其是裴弟,簡直都鬼哭神驚了!”
楚魚見謝雲珩說了半天沒說到正點上,便抓著裴行知的衣服拽了拽,“裴三哥,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她偏著頭自然親昵地靠在裴行知頸窩裡,呼吸之間溫熱的氣息就能拂到他臉頰。
裴行知總是很容易臉紅,他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功法的原因,還是情不自禁的心緒作用,他垂著的眼睛抬起來,偏頭朝楚魚看去。
少年的目光依舊烏黑透亮,近在咫尺的距離,楚魚能清楚地看到裡麵倒映著的自己。
“我們已經到陰陽羲之卯的附近了,和之前在妖湖那次一樣,這裡無法調用靈力,不能禦空飛行,又是山林,所以要步行前往,根據神卦顯示,就在前方一裡的位置。”裴行知冷清的聲音緩緩道來,極有耐心。
楚魚再次感覺苦瓜小裴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她記起來昏睡前覺得小裴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危險,可現在,她又覺得他比從前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一些溫柔。
“你一直背著我嗎?”楚魚高興地埋頭吸他身上的味道,沉浸在他的溫柔裡。
“嗯。”裴行知帶著楚魚跨過一根枯木。
“嬰二哥怎麼不在?他去哪兒了?”楚魚又環顧了一圈周圍,沒見到嬰離的身影。
謝雲珩就說:“嬰弟還能去乾嗎?我看他就不該是一隻兔子精,該是一隻蝴蝶精,整天往花叢裡鑽,偏偏還一朵花都鑽不到,哎!”
他說這話的語氣充滿了老大哥的惆悵。
楚魚就將視線放得遠了一些,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拿著折扇混在雲渺聖宮聖女中間的嬰離。
雲見雪也在其中。
雲渺聖宮被稱為聖女的女弟子各個容貌秀美絕色,楚魚就看到嬰離穿梭在其中,身上穿著他最愛的粉色長衫,衣擺翩飛間,可不就是一隻蝴蝶嗎?
“裴三哥,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走。”楚魚見裴行知一直沒說話,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行知看了一眼前麵的路不難走,就將她放了下來。
因為有了天選村的事情,陰陽羲在楚魚四人心裡除了神秘之外,更添了一份無情與危險。
越往裡走,路就越難走,地上長滿了各種毒草與荊棘,這裡靈力凝滯,每走一步都困難。
前方更出現了沼澤濕地,遠遠看去,沼澤濕地上隱隱有毒氣在散發,一片天然的瘴氣護在了陰陽羲之前,形成了一片屏障。
嬰離總算從前麵的聖女那兒依依不舍地回來了。
雲渺聖宮此次送人過來的長老拿出了一件法器,往空中一丟,灰綠色的瘴氣中間立刻開出一條道來。
他威嚴肅穆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足以所有的弟子都能聽到——“穿過瘴氣,就到了陰陽羲入口,能否進入,進入後能否有一番機遇就看你們各自了!”
長老說完這話,便率先帶人往沼澤濕地上走,顯然他不是第一次來,對於濕地裡哪裡是可以踩踏一事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大約走了一刻鐘後,前方便出現了一座山。
一座在這青山翠林間很是突兀的山,一座黑漆漆的光禿禿的山,山腳下有一塊巨石。
巨石上有紅色的字寫了三個大字——“陰陽羲”。
前方幾個弟子的議論聲也傳了過來——
“這就是陰陽羲嗎?不是說進入陰陽羲很難麼,還要有緣才能進去嗎?”
“不是前段時間陰陽羲突然提前開啟了,聽派在這裡的長老說原先這裡還有一道鎮守結界的,可忽然那鎮守結界化為虛無。”
“我也聽說了,說那是鎮守結界,更透著邪門,是一口百骨製成的棺材,邪氣橫生,但還好那棺材忽然破碎了。”
楚魚一聽到他們說的話,頓時就警惕起來。
天選村的事讓她對陰陽羲一點好感都沒有。
楚魚想到謝雲珩和嬰離惹事的大本領,轉頭對謝雲珩特彆囑咐,表情嚴肅:“謝大哥,一會兒進去後你一定不要亂跑!”
謝雲珩聽完楚魚的話就同樣嚴肅點頭:“放心,我定陽奉陰違!”
楚魚:“……”
雲見雪已經悄悄從前麵過來,站在謝雲珩身後,打定主意要和謝雲珩這個天靈根綁在一起。
此時她聽到楚魚這帶著淡淡憂慮的話有些奇怪,怎麼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不祥的預感?謝雲珩一個天靈根亂跑也沒什麼吧?但雲見雪沒有將心底疑惑說出來,因為她聽到了謝雲珩叛逆的回答。
雲見雪不懂,怎麼會有人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要陽奉陰違。
楚魚又看向嬰離,繼續神色嚴肅:“嬰二哥一會兒你也跟緊我,千萬彆亂跑。”
嬰離認真點頭:“放心,我定守護在小魚身邊!”
楚魚:“……”
聽到這話她怎麼心裡發怵……
楚魚趕緊將視線看向身側的裴行知,當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姿,清雋的側影,頓時感覺到了可靠。
裴行知感覺到楚魚看過來的視線,想起嬰離給的那本書,睫毛微顫,清黑的眼睛注視著他,不等她說,冷靜搶答背誦情話:“離開你,我就像魚離開大海,會活不下去,所以我必不離開你。”
謝雲珩:“裴弟,魚離開大海到了河裡也能活,到了油鍋才活不了,所以不必憂愁。”
楚魚:“……”
心底忽然升起濃濃不安。
來不及細想這不安,踏入刻著陰陽羲三個大字的巨石,楚魚有一瞬間熟悉的腦袋一空,沒了知覺。
……
“這兔子是不是死了?身體都僵了,八成沒命了。”
“這不還有隻狐狸嗎,我看還有氣,先帶走。”
楚魚疲憊至極地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就聽到身邊兩道粗嘎的聲音。
她睜開眼,果然發現自己再次變成了小狐狸,而嬰離則變成兔子四腳朝天躺在旁邊——他裝死的動作十分眼熟。
周圍不見謝雲珩,不見裴行知,更不見雲見雪。
楚魚覺得事情不太妙了,怎麼會就她和嬰離?其他人呢?為什麼他們一來就變回原型?
而說話的人……
楚魚茫然地看過去,發現那兩人就是嬰二哥和自己。
那現在躺屍的兔子和她又是?
一陣風吹過,沙子吹進楚魚由於茫然睜大的眼睛裡,她被迫克製不住流下了眼淚。
隻聽那兩人之一的“嬰二哥”感慨道:“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