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2 / 2)

鄭敢心犯下的罪是殺人,殺人償命已沒有可辯駁的餘地,更何況,他殺的還是戶部尚書之子。

不死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陸不言都護不住鄭敢心。

蘇水湄與胡離跟在陸不言身後,坐進他的屋子裡。

陸不言的屋子裡沒有點炭盆,連厚氈都沒掛,清清冷冷的像是個冰窖。

男人盤腿坐在那裡,麵前一壺酒。

桌上三隻酒杯,胡離朝蘇水湄推過來一隻茶碗道:“小江兒,你身子還沒好,彆飲酒了,吃茶吧。”

蘇水湄卻搖頭,“今日難得吃一點。”說完,她朝陸不言的方向看去。

男人自顧自地仰頭吃酒,本也隻有一壺酒,他一個人就吃了半壺。

蘇水湄問,“胡副使,老大的酒量如何?”

胡離道:“其實,我沒見過老大飲酒。”

所以,這難道是陸不言第一次喝酒?

蘇水湄盯著陸不言看。

男人身形端正地坐在那裡,手裡舉著酒杯,麵不改色心不跳,雙眸黑沉,麵頰白皙,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移位,隻有濃鬱的酒香味撲鼻而來。

蘇水湄伸手,在陸不言麵前晃了晃。

男人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老大?”蘇水湄湊上去,輕輕喚一聲。

胡離立刻也跟著湊上來,“小江兒,男人喝醉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老大這裡我來……”

胡離話還沒說完,陸不言突然往旁邊一倒。

蘇水湄下意識去扶他,因為力氣太小,所以直接就被陸不言壓倒在地。

胡離大驚失色,立刻去拽陸不言,卻不想喝醉了酒的男人身體更沉,胡離居然沒拽動。

“小江兒,你躲開點。”

胡離撩起下擺,正準備把陸不言踹開,就聽蘇水湄道:“胡副使,我沒事,你能把鄭副使找來嗎?”

蘇水湄覺得,心病還須心藥醫,或許讓陸不言跟鄭敢心說說話能好受些。

胡離抬腳欲踹的動作一頓,“那你這……”

小郎君瘦弱的身體被陸不言壓在身下,男人像頭死豬似得一動不動。

“我沒事。”蘇水湄堅強道。

其實她已經被壓得連換氣都覺得吃力了,畢竟陸不言身高體健,看著雖身形頎長,但十足有分量。

“行吧。”胡離答應了。

反正男人醉了也沒有能力。

胡離轉身,準備快去快回。

這邊,蘇水湄吃力的想把陸不言翻過去,卻不想男人的腦袋竟順勢往她脖頸處一紮,然後深深埋進去。

陸不言知道自己喝醉了,可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聞到小郎君身上香甜的味道,像春日裡初綻開的細膩花香。

“老大?”蘇水湄輕輕拍他的後背。

男人呼吸灼熱,在冷窖似得屋子裡硬生生壓得蘇水湄憋出一股汗。

“他跟了我五年。”陸不言的聲音很輕,因為是貼在蘇水湄耳邊的,所以她聽得很清楚。

蘇水湄停止了自己欲將陸不言推出去的動作,她輕輕點頭道:“嗯。”

“我一手將他提拔上來,他嫉惡如仇,從不畏強權,打殺之事也總是衝在前麵。”

蘇水湄道:“鄭副使是個好人。”

陸不言沒有了聲音,有濕熱的溫度從她脖頸裡往下落。蘇水湄不知道那是什麼,她猜測,可能是因為肌膚相貼而蘊出來的水霧之汽。

男人安靜下來,蘇水湄艱難地起身,把陸不言的腦袋放到旁邊。

正巧這時,房門被打開,胡離領著鄭敢心進來了。

“多謝胡副使,不過老大睡著了。”

鄭敢心身上套著鎖鏈,他跟在胡離身後,聞到滿屋子酒氣,看到醉倒在蘇水湄身邊的陸不言。

鄭敢心不禁微紅了眼。

他知道,老大雖看著清冷自持,但素來真心待他。是他背叛了老大,強逼了他。

老大本就艱難,他沒有為他分憂,反倒是在他心上撒鹽。

“坐吧。”胡離替鄭敢心拖了一個蒲團過來。

鄭敢心低垂著頭,往蒲團上一坐。他看一眼胡離,再看一眼蘇水湄,最後還是將目光落到胡離身上,他說,“能把薑娘的骨灰給我嗎?”

胡離點頭道:“可以。”

鄭敢心道:“多謝。”

昔日的兄弟,如今的漠路。屋內陷入沉寂之中,蘇水湄看著醉倒在自己身邊,安靜至極的陸不言,下意識伸手,替他將落在麵頰上的一縷碎發撥開。

等她做完這件事,才恍然發現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什麼,立刻漲紅了一張臉,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胡離端著手裡的酒杯,朝蘇水湄看一眼,臉上顯出一抹意味不明之色。

“鄭副使。”蘇水湄輕咳一聲,想讓鄭敢心待在屋子裡,等陸不言醒來與他說說話。

卻不想鄭敢心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副使了。”

自從那件事後,這是蘇水湄第一次見鄭敢心。

他身負十幾斤重的鎖鏈,坐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安靜,緘默,平和。

蘇水湄道:“我都聽說了。”

鄭敢心抬頭看她,乾裂的唇角輕輕扯動,“對不住。”

蘇水湄想,鄭敢心說的應該是他給她下藥的事。

蘇水湄歎息一聲,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不死心,問鄭敢心,“我當時好像聽到你問老大說,選我還是選楊彥柏?”

鄭敢心沒想到蘇水湄會問這個問題,他一愣,然後點頭道:“嗯。”

“那……”蘇水湄糾結地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地偏頭看胡離一眼。

胡離垂眸吃酒,蘇水湄往鄭敢心那裡靠近一點,低聲問,“老大選了誰?”

鄭敢心看著小郎君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實在是不忍心說出實情,“選了楊彥柏那個紈絝。”

蘇水湄:……

蘇水湄悶不吭聲地坐回去,想起方才看到楊彥柏一副“正室大勝插足外室”的得意模樣,心中怒火油然而生。她的指尖觸到陸不言蜿蜒於地的長發,慢慢纏繞,然後一勾,硬生生扯下一撮來。

正在昏睡的男人莫名覺得頭皮一疼,仿佛禿了。

沒有人看到蘇水湄的小動作。

鄭敢心突然笑一聲,蘇水湄下意識心虛的把手收回去。

鄭敢心吃了一杯酒,然後轉頭仔細盯著正鼓著麵頰生氣的蘇水湄看,“若非知道你是男兒,你與我妹妹真是生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蘇水湄下意識伸手撫上眼。

“都乾淨的像一汪清泉。”鄭敢心的聲音粗啞低沉,像夏日雷鳴轟轟。他又道:“或許在死前,你能喚我一聲哥哥?”

蘇水湄看著鄭敢心期待的臉,張了張嘴,小小聲道:“哥哥。”

鄭敢心立時便笑了,他似乎是想去摸一下蘇水湄的腦袋,卻因為身上的桎梏而不能如願。

他說,“希望你比我妹妹命好。”

.

胡離帶著鄭敢心出去了。

蘇水湄坐在原處,身邊的陸不言還在睡。

桌上的酒壺已經空了,蘇水湄麵前剩下一杯尚未飲過的酒。

她端起那酒杯,輕輕嗅一口。

好香。

蘇水湄捏著酒杯,輕抿一口,一股辣味直衝喉嚨,嗆得她直咳嗽。可是真的好喝,甜滋滋的,比那些什麼花茶之類的好喝多了。

蘇水湄舔了舔唇,將剩下的酒一飲而儘。

蘇水湄沒吃過酒,隻一杯酒,她便已飄飄然。

她垂眸,看到陸不言的臉,立刻伸手去拍。

“啪啪啪!”男人左右臉上顯出兩個明顯的巴掌印子。

蘇水湄仰頭,哼哼唧唧,“平日裡不能打你,做夢的時候還不能打你。”這樣想著,蘇水湄又扯起陸不言的頭發,編了好幾條小辮子,然後扯著拽,小小聲地罵他,“壞蛋。”

陸不言平躺在地上,蘇水湄半跪著,傾身與他說話。

陸不言睜開那雙滿是酒意的眸子時,正對上小娘子那雙亦酒氣朦朧的眼。

小娘子青絲散落,飄蕩於男人臉上,柔軟,香甜,帶起一股原始的燥熱感。

陸不言下意識伸手,一把按住蘇水湄的腦袋。

小娘子使不上力,雙手撐地,麵頰重重地挨到男人臉上。

雙唇相觸,酒色彌漫。

男人無師自通,翻身而起。

蘇水湄迷迷糊糊間隻覺呼吸不暢,像是被人吸了精神魂魄,整個人都無法抑製的開始顫抖哆嗦。

男人的唇薄而燙,帶著濕潤的酒氣,長驅直入,無師自通。

喘不過氣。

蘇水湄努力伸手推拒,卻怎麼都推不開男人小山一樣的身體。

終於,在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窒息而亡時,男人終於鬆開了她。

蘇水湄急促喘氣,腦袋混沌,昏沉而睡。

那邊,男人壓在小郎君身上,偏頭閉眼,薄唇嫣紅,意猶未儘,亦陷入無法自持的美夢之中。

今次的美夢太真實,真實到讓男人都舍不得醒。

.

胡離牽著鄭敢心出去,房廊之上,積雪未消,有濕潤薄冰之色。

寒風呼嘯,鐵鏈噠噠,鄭敢心道:“我不會跑的,這個鐵鏈子替我拿了吧。”

胡離走在前麵,背影瘦削,後背上那柄纏著白布的劍分外顯眼,他道:“這個事情我也沒辦法,還是等老大醒了再說吧。”

如此,鄭敢心也就沒有再說話。

他慢吞吞地走著,抬頭去看天色。

素白的雪,裹挾著雨而來。

鄭敢心突然停住腳步,“狐狸,我有事想告訴你。”

“嗯?”胡離轉頭,看向鄭敢心,笑著道:“也是稀奇了,你有事怎麼會跟我說?難道不是應該告訴老大嗎?”

鄭敢心低頭,苦笑道:“我怕老大不信我。”

胡離攤手,“那你又怎麼會覺得,我會信你?”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胡離雙手環胸,往身旁柱子一靠,“行,你說吧。”

鄭敢心麵容深沉,沉默良久,“我一個人是沒辦法殺死戶部尚書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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