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萬物回春, 蕭條院落褪去冬日冷色,透出幾許春色嫩芽。在此春暉溶溶之際,屋內的氣氛卻是劍拔弩張。

“你一天不吃飯, 我就一天殺一個人。”東珠身後的實木圓桌上是剛剛準備好的飯食, 還冒著熱氣,麵前站著一臉倔強之色的何穗意。

實木圓桌旁低頭站著一個丫鬟,身形纖細,低眉順目的模樣, 若仔細看,還能發現她整個人都在抖, 表情亦是恐懼到極致。

何穗意聽到東珠的話, 下意識攥緊自己的手,卻不相信他真的會殺人。

東珠自然明白何穗意的心思,他輕笑一聲, 霍然出劍, 原本好端端站在那裡的丫鬟猛地就被他捅穿了肚子。

何穗意萬萬沒想到東珠居然真的當著她的麵殺人, 瞬時嚇得麵色慘白, 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丫鬟捂著肚子, 踉蹌著跪下來, 正與何穗意麵對麵。

何穗意看到丫鬟插著劍的腹部, 她大張著嘴, 雙眸震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東珠慢條斯理地抽劍,動作優雅,跟方才他悄無聲息, 瞬息出劍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長劍被緩慢拔出,屋內彌漫出濃鬱的血腥氣, 何穗意支撐著身體想站起來,卻怎麼都動不了。

丫鬟掙紮著伸出手想觸摸她,卻因為生命的突然消逝而半途而停。伸出的手砸在地上,身軀倒在地上,那雙眼睛卻依舊死死盯著她。

何穗意呆了一會兒後,終於是尖叫出聲,“啊!”

東珠似乎早已料到,他上前,動作熟練的一把捂住何穗意的嘴。他站在何穗意身後,纖瘦的身體穿著玄色的常服,微微彎身,貼著她的耳朵,吐出一個淺淡的音,“噓。”

男人的氣息於鬢角吹拂而過,何穗意直覺毛骨悚然。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連一個細啞的音都發不出來。

房門被人推開,一個錦衣衛低著頭,悄無聲息的進來將那丫鬟拖出去,地上留下一道清晰血痕。另外一個錦衣衛側身進來,手提桶,拿著布,細致的把地擦乾淨。

屋內安靜的過分,“吱呀”一聲,房門被關上。

“起來吃飯吧,彆餓壞了身子。”東珠的手抬住何穗意的胳膊,用巧勁將她從地上扶起。

何穗意被東珠扶著,踉蹌著坐到實木圓桌旁,下頭的實木圓凳涼得嚇人。也有可能是她太過害怕,因此才覺得這凳子太涼。

實木圓桌上置著新鮮熱食,明明是京師之地,燒出來的卻都是蘇州小菜,什麼紅燒獅子頭、鬆鼠鱖魚、糖醋肉之類的甜膩物。

“我怕你吃不慣咱們京師的菜,特地請了蘇州師傅入東廠來做的。”東珠撩著寬袖,替何穗意夾了一塊糖醋肉,“來,嘗嘗味道怎麼樣。”

東珠說話時語氣溫和,眼神亦是謙遜的,可何穗意知道,這隻是他的偽裝。方才他拔劍殺人時,也是這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何穗意盯住東珠手裡的玉箸,她眨了眨眼,哆嗦著手去拿筷子,卻不想因為太害怕,所以連筷子都拿不穩。

“啪嗒”一聲,筷子掉在了地上。

何穗意立刻要去撿,東珠攔住她道:“臟了就彆撿了,我喂給你吃。”說著話,男人的玉箸已到何穗意嘴邊。

何穗意盯著那塊沾滿了糖醋的肉,喉嚨裡又乾又澀,根本就吃不下去。她完全沒有食欲,可是她不想再讓無辜之人喪命。

何穗意使勁張開自己的嘴,她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不受控製,她自我感覺嘴巴已經張開很大,其實隻露了一點的小縫。就這條縫,還是她使勁努力才撐開的。

東珠的指尖撫過她的唇,語氣輕柔道:“再張開點。”

何穗意閉上眼,使勁張開了嘴。

東珠看著何穗意的動作,忍不住勾了勾唇,然後慢條斯理的將那顆糖醋肉放進了她嘴裡。

小娘子感覺到嘴裡的東西,卻嘗不出味道,隻是不停的顫抖,連舌尖都抖得厲害。

東珠兩指一捏,就幫何穗意把嘴合上了。

何穗意含著嘴裡的肉,雙眸輕動,看向東珠。她眼中含淚,浸著恐懼,卻努力克服。

東珠臉上笑意更柔,他將手裡的玉箸遞給何穗意,然後彎腰將何穗意之前掉在地上的那雙撿了起來,隨意用寬袖擦拭一遍就開始挑著米飯吃。

何穗意看著東珠的動作沒有說話,她沉默著捏著玉箸,咽下嘴裡的糖醋肉,然後再沒有動過筷子。

何穗意是真的因為吃不下,所以不動筷。東珠卻也吃的不多,巴掌大的碗,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何穗意怕東珠又要來管自己吃東西,便大著膽子張口道:“你怎麼不吃了?”說完話,何穗意又覺得自己膽子實在是大,居然敢這樣跟這殺人凶手說話。

東珠自然明白何穗意的恐懼,他從泥潭之中爬到如今位置,踩高捧低,拿捏人性的事已然做過許多。

可惜,他太在乎何穗意了,以至於那些慣用的手段都使不出來。像殺人威嚇這種事情,本該是打一巴掌然後給一顆棗兒的,可當他看到何穗意那恐懼的眼神時,終歸還是收了自己那些手段,想著隻要人在自己身邊,慢慢來就好。

“我向來隻吃三分飽,要留七分饑。”東珠用帕子擦了擦嘴,雙眸自然下垂,眼角卻落在何穗意身上。

“為什麼?”何穗意蹙眉,覺得這太監實在是怪。

“飽暖思yin欲。”為了坐上東廠督主這個位置,東珠褪下自己的自尊,踩在地上被人壓,他費了多少心思,才爬到如今地位,他怎麼能輕易失去這一切呢?

何穗意靜了一會兒,舌尖微疼,那是她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這一點鈍痛,讓她陡生出一股勇氣,“你隻知道飽暖思yin欲,卻不知饑寒起盜心。”

因為這一句話,何穗意的眼神也跟著銳利起來,那麼一瞬間,她仿佛突然成長。

東珠看到這副模樣的何穗意卻隻是嗤笑一聲,然後在何穗意的眼神下緩慢收斂道:“我不管你現在怎麼看我,我會讓你明白,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借口。”何穗意毫不留情的反駁,“你根本不是在為我,而是在為你自己。”

簡單一句話,卻剝開了東珠心中最深的欲望,他憤怒又羞惱,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輕柔安撫道:“你總有一天會理解我的。”

何穗意臉上露出譏諷。

那笑入了東珠的眼,直接激發了他的怒火。東珠猛地站起身,扔掉手裡的帕子,然後陰沉著一張臉走出屋子。

屋外陽光正好,有兩個錦衣衛守在門口。

東珠斜睨他們一眼,然後挺起胸脯,仰頭看天,露出瘦削的下顎,臉上是明顯卻又淺淡的瘋狂肆意。

馬上,整個天下都會被他踩在腳下。

“聽說陸不言死了?”東珠收回視線,與一旁的錦衣衛說話。

錦衣衛低著頭,拱手道:“是,從昨日開始,陸府門前便有滿街的人過去吊唁。”

“是嘛。”東珠嗤笑一聲,像是聽了一個笑話,“像陸不言這樣的人都會死?”

這是一個疑問句,兩旁的錦衣衛卻都不敢回答。

東珠看他們一眼,慢條斯理撚了撚指尖,動作女色甚至帶著陰柔,卻讓人不敢小覷。

“你們說說,陸不言會這麼容易就死了嗎?”他聲音輕柔略細,還帶著一股軟調。

兩個錦衣衛對視一眼後,其中一個錦衣衛下跪拱手,“屬下覺得不會。”

“嗬,”東珠笑一聲,“我也覺得不會。”話罷,東珠眸色一暗,“備馬車,去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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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轆轆行至陸府門前街口。

街道上停了滿滿當當一街的馬車,皆是大富大貴、權勢滔天的人物。可即便如此,這些人在看到這輛其貌不揚的馬車時,卻還是選擇了退避三舍,硬生生把街道擠出一條小路,讓此馬車先通行。

套著韁繩的俊俏黑色馬匹拉著青綢小馬車行至陸府門前,眾人盯著馬車簾子,屏息以待。

馬車簾子被風吹得輕輕飄起,然後又落下,半柱香的時辰過去了,馬車裡頭的人還是沒有出來。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之聲。

有不明所以的人偷偷詢問,“這是誰?這麼一輛破馬車,怎麼都嚇成這樣?”

有人嗤笑,“看那趕車的人穿著東廠的衣裳,職位還不低,你猜這裡頭坐的是誰?”

那人依舊一臉迷糊地搖頭,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真的不知道。

另外有人看不過去,插嘴道:“他你都不知道?除了東廠那位,還能有誰?”

此人恍然大悟,一臉震驚恐懼,“原來是他?他怎麼來了?不是說陸不言的死跟他頗有大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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