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像過電般輕輕顫栗,靈海激蕩,全身無力,根本爬不起來。
她靠在溫言懷裡,胸口劇烈起伏,臉色蒼白,雙唇微張,呼吸急促得如同一隻擱淺的魚。
溫言疼惜地攬住她,抬起手,一遍一遍輕撫她的頭發,低聲道:“很難受嗎?”
白凜艱難地點了點頭,說話磕磕巴巴:“疼……又疼又麻……根本動不了……”
溫言垂眸看她,發現她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少女看上去似乎正在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那雙總是清澈透亮的眼睛此時像蒙了一層薄薄的夜霧,看上去濕漉漉的,十分可憐。
溫言心尖一動,不由抬手輕輕拭去她額頭的細汗。
“如果你承受不了……”他凝眸看她,聲音無儘低柔,“我可以將那縷靈識抽出來。”
白凜正倒在他懷中低低喘|息,此時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奮力搖頭,“不行!我受都受了……再抽、抽回去……那我不是白白受這罪了嗎……”
她態度堅決,溫言見狀,隻是低歎一聲,卻也沒有再強求,隻是默默收緊雙臂,不動聲色地將她擁入懷中。
白凜感覺自己的靈海正在被一道極其強悍的力量侵入衝|撞。
她不明白,為什麼溫言的靈識會如此凶猛,和慕歸枝的簡直截然相反。
她一邊艱難地承受苦痛,一邊努力思考這個問題。
最後,她得出結論——會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慕歸枝與溫言的修道方向完全不同。
慕歸枝雖是魔主,但他的道法主引誘、同化,所以法術也多給人潤物細無聲之感,在人還未發覺之時便能一點點侵入對方,就像他的幻境鏡花水月和那些飄飄悠悠的蝴蝶一樣,從出現到離開都是悄無聲息的。
而溫言不同,他雖然性情溫和,不爭不搶,但他習的一直都是戰意高昂的劍訣,這一點從他的劍意也能看出來,一出手便氣勢磅礴,能在瞬間將妖魔擊得潰不成軍,因此他的靈識也無比凶悍,如同一支勢不可擋的軍隊,輕易便能讓人繳械投降。
白凜:失算了……
想清楚這一點後,白凜悔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隻是學個入門級彆的法術而已,沒想到竟然白白受了這麼大的罪,這就是妄圖走捷徑的後果嗎!
鼻尖縈繞著清冷乾淨的幽幽香氣,白凜一邊死死咬唇忍住不出聲,一邊用力嗅聞香氣緩解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靈海中的那縷靈識漸漸安穩了下來,而她也長長鬆了一口氣,徹底得到了解脫。
“現在好點了嗎?”感覺到懷中少女的身體瞬間放鬆,溫言摸了摸她濕透的鬢角,輕聲問道。
“嗯,好多了……”白凜無力地輕輕點頭,眼睫半垂,神色疲憊,試圖從溫言懷裡爬起來。
……嗯?
……嗯??
……嗯???
要死啊,怎麼爬不起來?
白凜雙眼睜大,不甘心地嘗試幾次後,再次絕望地發現——雖然不疼不痛了,但她的手腳還是使不上力氣。
不是吧,這是要讓她羞愧至死嗎?
剛才撲人家懷裡還能理解,畢竟衝擊太大,她沒有防備也防備不了。現在這讓她怎麼解釋,自己都說好多了,結果還賴在人家身上不走,這不是明擺著想吃人家豆腐嗎?
白凜尷尬得一座環球影城都摳出來了,她一邊努力使勁,一邊尷尬解釋:“那、那個,我的手腳使不上力……”
她深知這個理由有多離譜,所以在說話時連頭都不敢抬,隻能垂著眼睛死盯著地麵,儘量避免與溫言眼神接觸。
“我知道。”溫言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柔而平和,輕得猶如夢囈,“你不用緊張,當我不存在就好,先慢慢恢複體力吧。”
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隻是……她要怎麼做才能把一個大活人當做不存在啊!
白凜心跳不止,卻又沒有彆的辦法,隻能閉上眼睛,不斷在心裡催眠自己“這是木頭這是木頭這是木頭”,不知過了多久,她居然……感到了一絲困意。
強行承受太過高深的力量是一種極其消耗自身的行為,就算是資曆尚可的修士,麵對溫言這種級彆的越級衝擊也會大受影響,更彆提對方隻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
雖然白凜並非真正的凡人,但這具身體的確是凡人之軀。如果溫言輸入的靈識再多一點,她在接收的那一瞬間直接昏死過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疲倦與困意像潮水般席卷了白凜的意識,她渾渾噩噩,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連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她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橫抱了起來,然後被人動作輕柔地放到了床上,脫掉鞋襪,蓋上被子……
之後她便墜入了沉沉的夢鄉。
*
翌日,白凜一直睡到正午才醒。
她一睜眼,最先看到的是一縷漆黑的發絲。她眨了眨眼睛,順著發絲望過去,這才看到有一個人正趴在床邊,眼睫閉闔,呼吸清淺。
是溫言。
她沒想到溫言居然會在她的床邊睡著。
可是這屋裡又不是沒有床,初雲還特意把他的枕頭也送過來了,他為什麼不睡床和枕頭,非要趴在床邊呢?
白凜反射性地產生了這個疑惑,然後她餘光一掃,看到自己腦袋下麵的玉枕和床鋪——
……哦,原來是因為這兩樣東西都被她占了。
一想到自己霸占了溫言的床和枕頭,害得本就睡不好覺的溫言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白凜頓覺羞愧,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去。
她的動作很輕,但溫言睡眠極淺,即使動靜再小,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
青年長睫輕顫,淺褐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茫然,很快便恢複清明。
“你醒了?”他看到正在掀被子的白凜,慢慢坐直身體,溫聲問道。
“嗯……”白凜點了點頭,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霸占了你的床,害得你沒地方睡覺……”
“沒什麼。”溫言淡淡一笑,“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白凜老實回答:“還好,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那淨水訣呢?學會了嗎?”
白凜聞言,試著在腦海中尋找有關淨水訣的信息。
“……有了!”
她眼睛一亮,雙手交疊,毫不費力地便結出那個昨晚一直做不了的手訣。
她又試著對放在不遠處的凜冬劍輕聲念咒,一道水紋泛起,凜冬劍上的浮塵頓時被清洗得乾乾淨淨。
好哎!起碼學會了,看來昨天的罪沒白受。
白凜放下手,開開心心地對溫言說:“溫言,謝謝你!”
溫言笑了笑,目光柔和:“學會了就好。以後我會努力控製,儘量減輕靈識對你的消耗……”
“哎,不用不用!”白凜一聽,連忙擺手,“不用那麼麻煩,以後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學吧,穩打穩紮也挺好……”
她可不想再經曆一次昨晚的事情了。
全身疼、癱軟、使不上力還是其次,主要還是太尷尬,她就算再厚臉皮也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所以還是先緩一緩為好。
白凜以一個無比正當的理由拒絕了溫言,溫言微微一怔,眼底隱約閃過一絲遺憾,而後輕聲應道:“……好吧。”
“那我……”白凜指了指不遠處的屏風,試探性地詢問,“先下去?”
“……嗯。”
溫言垂眸避到一邊,轉過身背對著她,腰背挺直,全然沒有要轉過來的意思。
居然還想著避開視線……看來他完全沒有把她當做小孩子看待呢。
白凜心裡突然升起這個念頭,她搖搖頭,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物上。
吃完午餐,白凜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探出兩隻眼睛,向外偷看。
顧初雲正在院子裡練劍,動作利落,身形優美,透著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堅定。
真是個好孩子……
白凜托著下巴,入神地看著她。
正在練劍的少女身形突然一頓,而後猛地扭頭,向白凜所在的方向直直望了過來。
糟糕!
白凜一驚,立刻縮到窗楹下麵,屏氣凝神,一聲不吭。
溫言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起身走了過來:“怎麼了?”
“噓——”白凜躲在窗戶下麵,手指豎在唇邊,一臉緊張地對他做噤聲的動作。
溫言愣了愣,側頭看向窗外。
紮著高馬尾的青衣少女正在提劍走來。
“師叔。”顧初雲輕輕敲了敲窗戶,恭敬地對他行了一禮,“可以請您出來一下嗎?”
白凜:“!”
好家夥,不會是發現她了吧?
溫言神態自然,微微沉吟,道:“稍等。”
然後他便開門走了出去,末了還細心地將門關了起來。
但是這個動作在顧初雲的眼裡,卻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師叔,不瞞您說。”顧初雲一臉嚴肅地說,“剛才我感覺到有人在偷看我,而且那道目光正是從您的房間裡傳出來的。我懷疑您的房間裡有不乾淨的東西,要不要弟子去請蔚家掌事來清查一下……”
“不用了。”溫言淡淡說道,“我的屋裡什麼都沒有,蔚家繁忙,無需為了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麻煩他們。”
“可是,我的確感覺到有人在看我……”
“是我在看你。”溫言麵不改色地打斷她,“我見你修煉勤苦,所以便想看看你的劍法練到何種程度了。”
白凜:“……”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溫言一眼,默默對他豎起大拇指。
太仗義了,溫老師。
本以為此話一出,顧初雲必然會誠惶誠恐地相信,誰料她這次一反常態,居然意外地選擇了堅持己見。
“不對,那不是師叔您的視線。”顧初雲說,“我能確定,那是另一個人投來的視線,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說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對溫言道:“師叔,以防萬一,可以讓弟子進去檢查一下嗎?”
白凜:“……”
不是吧,又來?
她看了看放在裡屋的凜冬,一瞬間頭都大了。
之前還可以仗著初雲看不見,迅速將劍藏到被子裡,現在初雲就在門外站著,與她隻有一牆之隔,這讓她怎麼偷跑?
白凜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而門外的顧初雲還在堅持,她就站在溫言的麵前,溫言不說話,她也不退讓,完全沒了平時的溫順與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