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儼那條手臂一夜沒怎麼動過。
清晨醒來的時候,一旁小少爺眉頭緊蹙,像是在做什麼噩夢,眉頭越擰越深。
他怔愣片刻,隨即起身搖他肩膀:“顧小原。”
青年身子軟軟的,出來一身虛汗,臉上一副痛苦模樣。
宗儼莫名急了,雙手摸著他臉微晃:“顧小原?”
“……”
“顧小原?醒醒……小原!”
林休原終於睜開眼睛,在看到男人後,微微輕喘,猛地一彈,小炮彈似的撲過去用力抱住他。
宗儼被他抱得完全動彈不得,肌肉因為緊張全部緊繃起來。
懷裡嬌少爺緊緊拽著他衣角,淩亂地呼著氣,像是受了驚嚇。
不久前那個冗長的夢,確實讓林休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和之前的那些夢不一樣。
這次的夢境更為完整具體,所有的場景都在這個彆墅內,很清晰。
可根據裡麵一些電子設備來看,時代明顯要更早一些。
他看到這裡麵住著一家三代人,有慈祥的爺爺,風風火火的奶奶,溫柔的媽媽,儒雅的爸爸。
他似乎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視野高度明顯和成人不一樣。
夢裡的他並不能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個孩子,身體如同被支配著,做出各種他完全陌生的舉動,比如彈琴,比如以最快的速度解一道他還沒看清的題,比如動作嫻熟地打高爾夫或擊劍……
前期更像是一個美夢,直到畫麵一轉,他看到自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輛模型車,再抬頭,看到穿著西裝的爸爸躺在血泊裡,爺爺手上拿著帶血的菜刀,他像是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手中的菜刀就被衝過來的奶奶奪走……
奶奶殺了爺爺,又自殺,媽媽瘋了,撿起那把菜刀向他走來……
然後全世界一片血紅。
林休原之所以嚇成這樣,並不是因為那身臨其境的恐怖代入感,而是在那位“媽媽”靠近時,他通過反光的刀片看到了自己的臉——是個將近十歲的少年。
卻有著一張和三十二歲的宗儼極其相似的臉。
……
宗儼第一次見這位少爺嚇成這樣,哪怕之前那次摸黑上三樓都沒到這種程度,他扣住青年微抖的肩膀輕輕摩挲,等他看上去平靜一些才低聲問:“怎麼了?”
林休原隻抱著他不說話。
本就是早上,宗儼被他這麼緊緊抱著,一直能夠忍耐的某處有了微妙的反應,他咬牙忽視,低下頭與他平視,繼續問:“做噩夢了?”
林休原眼睛紅通通的,明明沒哭,卻比哭了還要讓人心疼。
林休原嗯一聲,就仰頭看著他不動了。
宗儼沒控製住,食指揉揉他眼角,沒淚,問:“做什麼噩夢了?”
林休原甕聲甕氣說:“死了很多人。”
宗儼沉默了幾秒,說:“夢是假的。”
林休原沒回話,腰稍微直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宗儼下床去浴室拿了條毛巾,用熱水搓洗後,過來給他擦臉。
擦完看他眼尾紅紅的,以為是給嬌氣少爺擦疼了,又從浴室那裡找了瓶之前李城自作主張多放進來的護膚品,讓他把臉伸過來。
林休原一看到他手中的護膚品就出了神。
宗儼見他不動,直接俯身過去往他臉上抹,觸摸到眼角附近,動作變輕很多。
抹著抹著,手上就濕了,和護膚品完全不同的濕潤感。
宗儼頓時把他臉捧起來看。
青年眼睛泉眼似的,不停地往下淌水,臉上卻木木的,傻了似的看他。
那一刻,宗儼心尖都被他看疼了,動作卻是呆滯的:“哭什麼?”
他沒給人抹臉的經驗,但也沒用很大的勁兒。
林休原把眼底打轉的那一泡淚全部癟了回去,還想揉眼睛,被對方捏住手腕:“彆亂揉。”
“哦……”他點一下頭,聲音啞啞的,“宗叔叔,白讓你抹了。”
宗儼一大早上心都被他搞亂了,抱著他到輪椅上給他洗臉,洗完重新抹,邊抹邊問:“那會兒到底哭什麼?”
林休原低著腦袋,悶聲胡編:“我媽去的早,我爸也不管我,你一給我抹臉我就想起我媽了……”
“……”
宗儼耐心給他收拾好,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我不是你媽。”
林休原說:“我知道。”
“……”
宗儼早上實在沒心思做飯,和林休原一起在下麵隨便吃了些。
曹姿和韓娜娜似乎因為一夜的同居關係變好了些,兩人拿著餐盤單獨坐在落地窗那邊說說笑笑。
沈書辛一直在往那邊看,王勝揶揄他:“彆看了,一個大小姐一個名花有主,都跟咱沒關係!”
沈書辛皺眉:“彆把人都想的跟你一樣。”
王勝嘿嘿直笑:“裝吧你。”
沈書辛:“無聊……”
林休原打斷他們互懟,問:“昨晚你們做夢沒?”
沈書辛搖頭。
王勝:“除了第一晚,之後就都很正常啊,顧少,你怎麼老是問這個啊,搞得我都心慌了……”
林休原沒理他,又問那邊的韓娜娜和曹姿,兩人都搖頭。
他身旁的宗儼卻在聽到“做夢”兩字後定定看著他。
飯後,林休原要去玫瑰園吹風,讓劉伯把鸚鵡豬豬也帶來。
劉伯推著他,宗儼在他輪椅身側跟著。
豬豬原本站在林休原肩膀上,宗儼看他半邊肩膀都被壓得往下沉了沉,伸手就把那隻金榜鸚鵡拿過去放在自己手上。
豬豬瞬間一動不動了。
林休原扭過臉看。
宗儼摸了下那隻鸚鵡的腦袋,原本還有些害怕的大鸚鵡頓時舒爽地抖抖翅膀,叫道:“小姐小姐!”
宗儼:“……”
林休原:“哈哈哈……”
劉伯:“……”
“小姐”這個詞是劉伯教的,主要想幫自家少爺討好未婚妻曹姿,但豬豬似乎一直說不好那兩個字,還沒真的實踐過。
宗儼板著臉望了那鸚鵡一會兒,到了玫瑰園,他在林休原對麵的長椅上坐下,任由它叫去了。
林休原讓劉伯去忙,他這個位置可以通過落地窗看到一樓大廳的情況,但身側有幾盆綠植,裡麵的人倒不一定能看得清他。
他看向開始給鸚鵡喂食的宗儼:“宗叔叔,你喜歡它嗎?”
對方動作一頓,緊接著才明白那個“它”指的是鸚鵡,沉著臉沒說話。
林休原有些遺憾:“不喜歡啊……”
宗儼蹙眉道:“不討厭。”
林休原哦一聲。
宗儼似乎不滿意他這麼敷衍的回應,抬眼看著他道:“喜歡又怎麼樣?”
林休原彎著眼睛笑了笑:“那我和豬豬都可以跟著你了。”
今天沒什麼太陽,外麵也不熱,地上是玫瑰與斑駁的影子,微風把青年微卷的栗色短發吹得亂蓬蓬的,露出漂亮的額頭來。
宗儼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林休原望著他說:“宗叔叔,我爸老嫌棄我,我想腿好了給你當跟班……等你養好病也帶上我好麼?我聽你的話,跟你學東西,也不混蛋了……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跟著你。”哪怕是鬼也沒關係,反正他以前也是鬼。
“……”
類似想要接近他靠近搭上他的人,宗儼遇到了成百上千個,類似的話也聽了上百次,更好聽的也有。
可這樣一句話,從眼前青年嘴裡說出來,卻又完全不一樣。
仿佛有了極重極重的意義。
風一直斷斷續續吹著,明明也不熱,他的身體卻變得滾燙起來。
宗儼看向他,突然有些無法招架。
也是此時,林休原手機來了信息。
是他爸那個秘書發來的。
因為收了錢,也不敢耽誤,連夜就找人去想著法兒查了個底朝天,幾乎把這座宅子三十年內所有經手的業主的大概情況都給他了。
有的是富商權貴,有的是養金絲雀的大款,有的是國外來做生意的老板。
這個時期內,恰好金融動蕩,其中好幾個要麼破產要麼前景大不如前,最後因為種種原因將宅子賣出。
這些人目前為止都好好的,甚至圈內還能遇到。
這和林休原的預想不同。
他以為多少會裡麵會有和宗儼相關的人或事。
可那些人,不少兒孫他甚至還有聯係方式,如果和宗儼有什麼沾親帶故,瞞不住的。
正看著,顧海楓秘書又給他發來某一個業主的資料:不過這個業主是唯一把房子租出去的,當時想做有錢人的度假彆墅順便賣賣人情拉人脈,搞了兩三年,在二十二年前就沒做了,後來公司出現問題就把房子抵押出去。
林休原立馬問他:那查這段時間他租出去過給誰!
對方顯然很為難:時間久了,又沒具體單子,這太難查了……
林休原說:你試試隻查這段時間有沒有出過事的租客,不用查全部。
又轉賬了一次。
……有時候他自己也不得不感慨有錢真好。
對方應了,說明天給他消息。
可不到半小時,消息就來了。
那時林休原正一個人待在玫瑰園,宗儼在他說出先前那句跟班的話後,就變得很奇怪,最後驀然間起身,像是有什麼事似的,疾步走了。
林休原抱著豬豬摸摸,沒看他的背影。
手機上傳來的是一張五個人的全家福。
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酷似宗儼的男孩。
照片背景是海,拍攝氛圍很溫馨,處處透露著一家人的幸福。
接著,下麵傳送來的就是一則關於二十多年前一家人在玫瑰水灣14號度假離開後,第二天發生的事故的新聞。
那一家人開車衝進了海裡。
除了小男孩,都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發一下,等會再捉蟲
對了,不是全員鬼的設定,鬼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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