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原愣了下才想起來,這是他十六歲的時候,當時師父有事下山去,飼養的靈蟒偷吃了雜亂的丹藥,失了控,林休原當時正好回去做燒餅,和師兄們合一才將那條靈蟒關回去喂了解藥,隻是回到鬼林後,他發現身體愈加不對勁,熬了一天覺得頭昏眼花就回了石洞休息。
也就是如今的場景。
他是後來才知道自己脖頸後方被那條靈蟒用牙尖劃開過一個很細微的口子。
師父的靈蟒無毒,但能攝魂,普通人被咬後會在三天內魂魄離體,再過三天魂魄才能重新回到體內,魂魄離體那幾天的身體狀態其實就跟假死差不多。
當時他隻認為自己是著了涼,想休息休息再回宗門找藥,可是一躺下,卻再也沒力氣起來了。
日頭落下去之前,石洞外終於出現另一個人。
五年來,林休原長高的同時,那個大他兩歲的小師兄自然也長得更高了。
這年祁玦十八歲,凜凜身軀微彎才能從洞口進來。
他起初並未去看石床上的人,徑直走向對方一直存放包裹的地方,長指一挑,裡麵果然是做好的燒餅。
青年將那些燒餅拿起後便轉身離開,走到洞口時,腳步突然停下。
以往每次過來拿燒餅,那個叫著他師兄的少年總會立馬上前跟著,開開心心跟他說宗門裡又有什麼新鮮事……
祁玦回頭看去。
躺在石床上的少年一字不發,甚至還背對著他。
青年眼神微微一變,有些不悅,想也沒想轉過身到了石床邊:“怎麼不說話?”
少年還是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的。
青年眉頭一擰,強行將他轉過身來,這麼一轉,發現人有些不對勁。
少年已經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臉白得像張紙,額頭布滿了冷汗,鼻間的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但尚有一絲意識,知道床邊有人,甕聲翁氣地叫了聲師兄。
聲音小的可憐。
青年微怔,半晌後轉身出去了。
半個鐘頭後,祁玦拿著從宗門搶回來的幾罐藥再次進了石洞,先是淡淡地看了是床上的少年,之後將不同的藥丸一粒粒送進自己的嘴裡,用自己身體來判斷那些藥的功效,之後根據少年此時的狀態,板著臉將治療風寒一類的藥喂進少年嘴裡。
同樣站在洞內的林休原愣住,他當年並不知道祁玦在石洞裡這樣試過藥。
天已經黑了,洞內沒有月光照射,比外麵還要黑,祁玦自小在鬼林長大,並沒有生火的習慣,可看少年時不時發抖,眉頭越蹙越深,不多時就出去找了木頭在洞內生了好大一堆的火。
洞內的溫度逐步上升,少年終於不再發抖了,手微動一下,伸過去輕輕捏住了床邊師兄的衣擺。
對方身子一僵,低頭看向衣擺上的手,又看看那張臉,抿唇彆過頭。
之後,竟也這麼一直在床邊坐著不動了。
青年在石床邊從天黑坐到了天亮,每當他以為少年該醒了,對方卻隻眼睫微顫動一下,繼續昏睡著。
床上的人不醒,青年眉頭就皺得愈深,眼裡也浮現出燥鬱來,繃著身子又喂了一天的藥,結果對方半點好轉都沒有,甚至呼吸越來越微弱後,他那張凜若冰霜的臉終於變了。
林休原忘了自己處於這個時空之外,看他情緒不對,本能地走到祁玦身邊說:“這是靈蟒咬的,不致命,等等就好,我很快就會醒了。”
可對方聽不到,青年盯著床上的人,向來淡漠的眸子變成了豎瞳,片刻後,看少年鼻翼不動了,他幾乎是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睛,緊接著迅速上前,伸手探了石床上十六歲的林休原的鼻息。
……沒有氣了。
嘴裡還含著他喂的藥。
當年林休原魂魄離體三日,那三日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但此時祁玦的狀態明顯和他當年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可就在這時,眼前畫麵忽然一黑,遠處猛然傳來巨大的坍塌聲,林休原在混沌中急忙循著聲音過去,之後就看到了連塌兩座巨石神像的宗門。
人聲嘈雜,到處都是師兄們叫喊的聲音,他們叫著師兄,也叫著小師弟,叫前者時帶著恐懼,叫後者時有難掩的悲傷和同情。
黑霧散去,林休原不遠處看到了抱著少年時期自己的祁玦。
他說:“救他。”
“這……”
“已經看過了!師弟真的沒了……我們今天會傳信知會師父,多謝師兄帶他回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救他。”他重複著。
“師兄,同門一次,請勿要為難我們……”
“救他。”青年聲音突然冷了幾度。
眼看後麵的練功場也要被毀,年紀最長的一位弟子連忙上前道:“祁玦小師兄,師弟如今這般模樣,我們也心痛萬分,但畢竟能力有限,實在沒辦法,師兄先等等,等師父收了信回來,說不定就能救醒師弟了!”這些弟子並不知道林休原的昏死和靈蟒相關,是真真切切覺得小師弟誤闖鬼林被邪物害死,可如今誰也拿這位師兄沒辦法,隻好搬出師父先緩緩,畢竟全門也隻有師父能壓製一下他。
祁玦:“什麼時候回來?”
對方伸出手掌:“不出五日!”
祁玦:“我去找他。”
“萬萬不可!師兄難道忘了自己不離開峨山的血誓?且就算你去找,也是五日左右的腳程,中途可能還會錯過,不妨先安心等著。”
青年看著他。
那位弟子頂著他森寒目光,咬牙道:“五日師父絕對回來!”
青年瞥他一眼,又望向懷裡的少年:“五日內不來,你們……”
對方連忙道:“師兄放心!”
祁玦抱著少年離開了。
林休原亦步亦趨跟上去。
他跟著祁玦一路從宗門走回鬼林,又到了那個石洞內。
到了石床邊,他本以為祁玦會將自己放下來,可對方抱著少年自行坐上去,表情卻有些恍惚,一會兒看看懷裡的人,一會兒看看床下那堆燒餅,最後,總是目空一切的眼潭紅了起來,陰沉沉看著少年。
他用手掌貼著少年的眉眼,將自己體內洶湧澎湃的靈力往他身上灌。
可是沒有用,根本沒有用。
少年半點生機都沒有,冷冰冰又軟綿綿地躺在他懷裡,發白的唇還抿著,永遠說不出話了。
祁玦抱著他起身,在洞內走了幾步,之後又焦躁地轉來轉去。
洞內殺氣凜然,試圖靠近的邪物全部被驚走了。
也是這時,少年的身體因為他那陣動靜慣性地輕微晃了一下,臉無意間蹭到他胸膛的前襟。
那一刻,青年停下腳步,垂眸定定看著他。
許久後,他伸出手,輕輕撬開少年緊閉的唇,小心翼翼道:“叫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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