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足……”
門房裡老頭輕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宛如一柄重錘一般,重重地落在了沈聽肆的心上。
除了壓在普通老百姓身上的侵略者以外,這似乎是這個時代的另外一種悲哀。
新舊思想交替,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出國留洋,增長見識,他們穿著洋裝皮鞋,剪去了頭上厚重的辮子,說著自己是新時代的新青年,向往著新社會,新改變。
可那些在此之前出生的女子,卻好似被這個時代給拋棄了。
她們沒有機會接受新的思想,她們依舊像封建時代時的那樣,被圈養在高門大院裡麵,見不到外人,接觸不到新的文化,等待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匆匆嫁給一個見了幾麵的男子,就此了然一生。
她們被困在了這個時代的洪流中,究其一生,也無法爭脫出來。
就像是那些穿著洋裝的年輕人們所說的,舊社會的封建女人,又怎麼能夠容得進去新時代呢?
9999也難得沉默了,自家宿主賺了大洋的喜悅勁轉眼間飛到了九霄雲外去。
它耷拉著毛茸茸的尾巴,那雙藍色的狐狸眼裡麵彌漫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神采。
複雜,多變,似悲傷,似無奈。
沈聽肆一步一步的從大門口踏進花廳。
這裡的建築是新式的,伺候的下人們是,桌上擺著的餐點是,每個人腦子裡的思想也是。
但隻有那個局促的,坐在紅木椅子裡,垂著頭不說話的女子,依舊被禁錮在舊社會裡。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襖裙,因為坐著的緣故,裙擺上的褶皺層層散開,裙子上麵繡著的豔麗的花朵好似也隨之綻放了起來。
繡工很精致,一針一線都充斥著富貴的味道。
她的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頭,就那樣安靜的坐著,不說話。
沉悶,無趣。
和一旁站在那裡,穿著一身白色洋裙,腳上踩著高跟鞋的女子相比,她像是一個活在過去裡的老怪物。
是原生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妹,傅雲禾。
一個從三歲開始就已經纏了足的小腳女子。
沈聽肆走進來的時候,傅雲禾從小定下婚約的未婚夫盛子昂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著自己對於傅雲禾的不滿。
“現在都提倡自由戀愛了,我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冉冉,我是絕對不會娶傅雲禾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我是絕對不會承認包辦婚姻的!”
“而且你們看看傅雲禾的那雙腳,扭曲,變形,醜的要命,甚至連站都站不穩,走路也跟龜爬一樣,走的遠了,還要抱娘抱著,看起來都要嚇死人了!”
盛子昂在說著這話的時候,右手緊緊地牽著那名洋裝女子阮泠冉的手。
兩個人十指相扣,看起來格外的恩愛,防佛坐在這花廳裡的傅家人是要拆散他們一對有情人的惡毒炮灰一樣。
阮泠冉沒有纏足,一雙腳長的正正好好,精致的
小羊皮做的高跟鞋穿在她的腳上,將她的腳型襯托的更加好看。
白皙的腳背就那樣大喇喇的露在外麵,還能夠看到,因為足尖弓起而露出的經脈。
反觀傅雲禾的腳,雖然遮蓋在了層層疊疊的裙擺之下,但卻依舊能夠看到那雙腳的雛形。
不及一個小孩巴掌大小。
宛若三寸金蓮一般。
過去常有人說,傅雲禾的這雙腳生的真的是好看極了。
可哪裡是天生的呢?
不過是千萬次的鑽心的疼痛,硬生生折斷了腳趾上的骨頭,拿著長長的裹腳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強行包裝出來的一雙充滿著畸形的腳罷了。
可這原本就是為了迎合那些男人。
隻因他們喜歡小腳,他們覺得可愛。
可此時新思想的碰撞之下,這雙腳卻又變成了他們口中如棄敝履的東西。
新的思想,好似從未眷顧過這些舊時代的女子。
盛子昂高高的仰著脖子,將傅雲禾斥責的一文不值,“我是絕對不會娶她的,如果你們要強硬的逼著我娶她,那她就做好準備守一輩子的活寡吧!”
這具身體的原主和傅雲禾的身生母親張婉容也是一雙小腳。
此時的她聽著這話,整個人難堪的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婉容拿著手帕不停地抹眼淚,一邊哭一邊訴說,“怎麼能就這樣悔婚呢?你要是就這樣退了親,我們雲禾可怎麼辦……”
她的一輩子就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她也要求自己的女兒這樣。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裹著小腳,伺候好丈夫和公婆,是刻在了她骨子裡的。
此時她的丈夫傅烆不在家裡,她的兒子也未曾歸來,她整個人茫然又無措。
除了哭泣,沒有任何彆的辦法。
可盛子昂既然對傅雲禾沒有心,怎麼會在乎她這個連丈母娘都算不上的中年婦人的哭泣呢?
盛子昂氣急敗壞,“都說了,現在是新思想新時代了!你們怎麼還把這種老舊的思想拿到這裡來說?”
“我退了婚事又能如何?她又死不了!”
傅雲禾低著頭沉默不語,宛如一個打扮精致的木偶,隻等著主人對她發號施令。
張婉容則哭得更加大聲了一些,“可你這就是在要雲禾的命啊!”
在張婉容僅限的人生閱曆裡,丈夫就是女子的天,就是女子的地,一旦沒有了丈夫,這個女子在這個世界上就根本生存不下去。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被退了親事,毀了名聲,甚至是這輩子都再也找不到像盛家這樣的好人家了以後,張婉容一下子哭的更傷心了,“我可憐的女兒,怎麼就這麼命苦?你這下半輩子可怎麼過啊……”
就在張婉容抽泣不已的時候,眾人的耳朵裡麵突然傳來了一道格外冷靜的聲音,“君既無情我便休,這門親事,退了也罷。”
沈聽肆一步一步走進花廳,在盛子昂的背後站下。
他比盛子昂高了半個頭,此事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盛子昂隻覺得自己的背後仿佛像是有一條陰冷的毒蛇盯上了他,讓他頭皮都有些發麻。
他下意識的扭過頭去,就對上了沈聽肆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琉璃般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盯著盛子昂,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寂一般。
盛子昂硬生生的打了個激靈,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閉上了嘴巴,甚至是有些悻悻的躲閃著沈聽肆的目光。
但站在他旁邊盛裝出席的阮泠冉就沒有那個眼力見了,見盛子昂好像是慫了,氣鼓鼓的跺了跺腳,還又狠狠的掐了一把盛子昂胳膊內部的肉,“他要退婚就趕緊退呀,你不說話算是個怎麼回事兒?”
盛子昂哪裡敢說話……
雖然他曾經也見過幾回這個名義上的便宜大舅哥,卻從未在對方身上見識到過這種氣度。
他記憶中傅青隱是一個非常溫柔隨和的人,因為出過洋,留過學,所以待人接物都非常的有禮貌,而且幾乎從不與人起衝突。
雖然他已經有兩年多沒有回過北平,回來以後也知道傅青隱放棄了北平大學老師的這個身份,投靠了東瀛人,可卻從未想過,對方身上竟然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他感覺站在自己麵前的沈聽肆,仿佛比他爹還要有氣勢,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裝鵪鶉。
隻不過當著自己心上人的麵,盛子昂還是不想那麼丟麵子的。
於是他緊咬著牙關,攥緊了拳頭,不卑不亢的迎上沈聽肆的目光,“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要和二小姐退婚。”
“退婚當然可以,”沈聽肆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畢竟他也覺得盛子昂這個朝秦暮楚的渣男配不上他的妹妹傅雲禾,“但是你在退婚的時候還帶著小三過來,是不是就有點兒不道德了?”
雖然沈聽肆沒有大喇喇的說出阮泠冉的名字,可“小三”指代的誰也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這讓阮泠冉立馬就變了臉色,她梗著脖子,義正言辭的開口,“在感情裡麵,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小三!”
似乎是為了證實她所說的這句話,她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麵踮起腳尖在盛子昂的側臉上親了一口,還極大聲音的發出了一個“啵~”
張婉容也是一個舊時代的女性,看到這一幕直接嚇得捂起了眼睛。
她不敢看,但嘴裡卻一直念念有詞,“有傷風化,簡直是有傷風化!”
大庭廣眾之下的做出這種事情來,簡直是丟死人了。
傅雲禾雖然一直都沉默著,沒有說話,但這一幕也是落在了她的眼睛裡,頓時眼眶就泛起了淚來。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盛子昂的妻子,長大了以後要嫁給盛子昂。
她雖然沒有接觸過多少男子,可卻也是真心的愛慕著盛子昂。
況且從小到大,盛子昂一直都對她非常的好,去哪裡也都帶著她玩,在她開始纏足,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裡,是盛子昂想方設法的
逗她開心。
每一根腳趾頭被硬生生折斷(),壓在腳底板下?()_[((),鮮血染紅了纏腳布,無數次,她疼得想要放棄,恨不得就這樣死掉的時候,是盛子昂在一旁鼓勵她。
一想到自己現在所付出的一切,是為了日後嫁給盛子昂更好的生活,傅雲禾便將所有的痛都忍了下來。
如果一雙小腳能夠讓盛子昂喜歡她,永遠和她在一起,那麼她願意忍受這份痛苦。
所以她一直以盛家未來兒媳婦的身份來嚴格要求自己,在盛子昂留洋的這兩年裡,時不時的就到盛家去替他照顧父母,有時候還幫著盛家打理鋪子。
在盛家老兩口生病的日子裡,也是她衣不解帶的伺候在床前。
她以為她做了一個未來兒媳婦應該做的一切,會等到盛子昂兌現承諾來娶她。
但當盛子昂當真從國外念書回來以後,卻將一切都改變了。
說好要娶她的人,身邊站了一位,格外摩登的姑娘,和那個姑娘一對比,傅雲禾感覺自己幾乎卑微到了塵土裡去。
她曾經引以為傲的那雙三寸金蓮,無數次被人誇獎的小腳。
原來竟是這樣的醜陋。
醜陋到盛子昂看上一眼都會覺得無比惡心。
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
她反抗過,掙紮過,卻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也想向阮泠冉那樣,光明正大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傾訴自己對盛子昂的愛意,她也想那樣的去親吻他。
可傅雲禾知道,這太難了。
就像她當初無法控製自己不被纏足一樣,如今的她也無法控製盛子昂喜歡上彆人。
不同於傅家母女的傷心難過,盛子昂和阮泠冉可高興壞了。
他們兩個是在國外留洋時候認識的,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那個時候為了和阮泠冉談戀愛,盛子昂隱藏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情。
回國以後阮泠冉知道了這件事,可是和盛子昂鬨了好一番彆扭,甚至在得知盛子昂想要退婚的時候,迫不及待地跟著一塊來了。
但就在這之前,阮泠冉對待盛子昂的態度都是氣呼呼的,就算是兩個人十指相扣,那也是盛子昂強硬的牽著阮泠冉的手。
可現在阮泠冉竟然直接親了盛子昂。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阮泠冉已經原諒盛子昂了啊!
盛子昂興奮極了,若不是因為這還是在傅家,盛子昂恨不得直接將阮泠冉抱起來轉上幾個圈,再好好的和她親吻一番。
“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盛子昂深情款款的看著阮泠冉,那雙眸子裡麵的情意沉的都幾乎快要膩死人,“等把這門親事退了,我立馬就到你們家去提親。”
阮泠冉低著頭羞澀一笑,抿著嘴巴,輕輕應了一聲,“嗯。”
沈聽肆:……
這兩個人當他是死的不成?
於是,在兩人深情脈脈的對視的時候,沈聽肆的右手輕輕搭在了盛子昂的肩膀上。
() 盛子昂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還來不及開口詢問沈聽肆究竟要做什麼的時候,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後,整個人就已經騰空而起了。
“砰——”
一聲巨響,盛子昂直接被沈聽肆一個過肩摔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盛子昂痛聲慘叫,隻感覺自己的尾巴骨都好似被摔斷了。
疼的他麵容扭曲,半天都爬不起來。
如此殘暴的一幕,讓花廳裡的三名女子花容失色。
張婉容拿著手帕擦眼淚的手,猛然間按在了椅子扶手上,整個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盛子昂,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傅雲禾眼底閃過一抹痛色,終究是他放在心上十幾年的人,看到盛子昂被如此暴揍,她還是有些不忍心。
可一想到對方之所以變成這樣,是為了要和她退婚,她躍躍欲試的手又輕輕的放了下去。
而阮泠冉則是尖叫著撲到了盛子昂的身上,一瞬間眼淚就湧了出來,“子昂,你怎麼樣?痛不痛啊?”
她一邊試圖去拉盛子昂,一邊怒視著沈聽肆,“太過分了,簡直是太過分了!還有沒有王法?怎麼能隨意打人呢?還下這麼重的手……”
可阮泠冉不知道的是,盛子昂被摔到了尾巴骨,原本就痛苦不堪,再加上她這樣毫無顧忌的撲上來,使得他本就受傷的尾巴骨更是雪上加霜,猛的一下哀嚎的更大聲了。
阮泠冉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子昂疼得都恨不得直接昏過去,但為了安撫阮泠冉,他還是強撐著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沒……沒關係,我不是很痛,你先靠邊一點,讓我起來。”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身。
可結果那個罪魁禍首絲毫沒有歉意不說,反而是施施然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品著一碗丫鬟剛捧上來的新茶。
沈聽肆單手拿著茶杯的蓋子,在茶杯邊緣轉了一圈,隨後才將其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不愧是今年剛出的雪山綠芽,這味道就是清甜。”
盛子昂徹底的被激怒了。
在盛子昂的印象裡,盛家和傅家雖然是世交,但盛家的家業要比傅家大,家勢也比傅家好。
這門親事,算得上是傅雲禾高攀了。
盛子昂自認為自己上門來退婚,已經給足了傅家麵子,卻沒想到他們不僅不答應,反而還對他動手。
最重要的是,讓他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阮泠冉麵前丟儘了臉麵!
這是大男子主義的盛子昂完全沒有辦法忍受的事情。
他強忍著身上的劇痛,衝過去一把奪過沈聽肆手裡的茶杯,重重地砸在了地麵上。
眨眼間,杯子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散落一地。
張婉容被嚇得失聲驚叫,“你瘋了不成?”
碎瓷片砸在地上又蹦起,有一片甚至不經意間劃破了傅雲禾的手背。
她長年累月地關在高門大院裡,皮膚格外的白皙,那道血痕落在上麵,刺眼極了。
傷口不大,也不是特彆的疼,可傅雲禾卻覺得自己的心痛的快要死掉。
因為那個傷害了她的男人,沒有將絲毫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盛子昂指著沈聽肆的鼻子咒罵,“傅青隱,你以為你做了漢奸,投靠了東瀛人,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
他之所以要退婚,除了不喜歡傅雲禾這個作風老派,還有著一雙小腳的封建女人以外,就是因為傅雲禾的親哥哥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
他盛子昂是學過新思想的進步青年,怎麼可能會有一個成為了漢奸的大舅哥呢?
這說出去豈不是要讓人家笑掉大牙?
盛子昂低著頭怒視沈聽肆,罵罵咧咧的,繼續說道,“識相點兒的就趕緊退婚,要不然當心小爺我……”
卻突然,盛子昂的聲音戛然而止。
阮泠冉卻捂著嘴巴驚聲尖叫了起來,“彆衝動,彆衝動,傅少爺,你可千萬彆衝動!”
沈聽肆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盛子昂一眼,“罵啊,繼續,我聽著呢。”
空氣一片寂靜,盛子昂呆呆傻傻的站立在那裡,像是被故事裡的美女蛇掃視過的石膏像一樣,一動不敢動。
畢竟他的腦門上可是頂了一把槍啊!
那是槍啊!
稍微一不留神,他就要腦袋開花了。
盛子昂終於意識到自己遇上了硬茬子,立馬求饒,“對不起,我錯了,傅大少,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小人得誌。”
“你就當我是一條瘋狗,在胡亂的吠叫,”盛子昂驚懼交加的看著沈聽肆,“是我瞎了狗眼,得罪了傅大少,您就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
剛剛還趾高氣揚的人,頃刻之間變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在小命麵前,盛子昂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大男子主義,也顧不得再心上人阮泠冉的麵子了。
沈聽肆握著槍的手微微抖了抖,直嚇得盛子昂“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張臉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慘白的仿佛是一個死人,“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傅大少爺饒命啊……”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沈聽肆竟然會隨身帶著一把槍。
沈聽肆握著手槍在他腦門上點了一下,“這門親事我做主,可以退了,但是,我有要求……”
話還沒有說完,盛子昂就忙不迭的點頭答應,“什麼要求都可以,我答應,我全部都答應。”
盛子昂除了認慫,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唯恐惹怒了沈聽肆,就直接給他一梭子彈。
沈聽肆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神情嚴肅的開口,“讓你的父母親自上門,帶上之前的婚書和信物,兩家婚約自會解除。”
盛子昂之所以獨自一個人上門,就是不想讓自己的父母知道,畢竟他心裡麵明白,他的父母是絕對不會同意解除這樁婚約的。
可此時頂在他腦門上的那把
手槍,卻容不得他說出拒絕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