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承沒有解釋,而是喊住旁邊路過的一家三口,溫和地說:“您好,可以和我的同學拍張照嘛?他有社會實踐要做,隻需要一張合照,我們可以送小朋友一隻氣球。”
鐘息整個人呆住,僵在原地。
小朋友的父親看著霍司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
霍司承笑道:“是嗎?那看在眼熟的份上,能幫幫我的同學嗎?”
小朋友的父親說:“好啊。”
一家三口站在鐘息身邊,霍司承幫他們拍了一張合照。小女孩挑了一隻愛心氣球,還禮貌地向鐘息說:“謝謝哥哥。”
鐘息一時無措,愣了幾秒才回答:“不、不用謝。”
等一家三口走遠之後,鐘息眼神呆滯地望向霍司承,霍司承朝他挑了下眉,“好了,勤工儉學賣氣球,有照片有證明人。”
“證明人是誰?”
“我啊,”霍司承朝他笑:“不過,你得把我從黑名單裡拉出來,我才能把照片發給你。”
“……”鐘息轉身就走。
霍司承笑著追上,接過氣球。
鐘息快步往前走,“我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學分,一等功換來的學分可以用到我大三。”
“那就大四用。”
鐘息猛地停下來,氣呼呼地望向霍司承:“你乾嘛一直跟著我?”
“我想你了。”
鐘息被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和沈彬白網戀一年都沒說過這麼膩歪的話。
霍司承把氣球送給路邊玩耍的小朋友,然後抽出其中一隻,遞給鐘息。
“善良的小鐘同學,今晚想吃什麼?”
鐘息被他搞到快抓狂,“關你什麼事?你看不出來我很討厭你嗎?”
“為什麼要討厭我?”
“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會分手!”
霍司承收斂了笑意,他看著鐘息的眼睛,認真道:“我說過了,是他主動放棄的。”
鐘息扭頭就走。
霍司承在後麵喊了他一聲,鐘息充耳不聞。
.
鐘息知道他暫時擺脫不了霍司承,但沒想到第二天他們又在基礎訓練課上遇到了。
軍校在建校之初就開設了基礎訓練課,目的是讓全校學生都掌握基礎作戰技能。
鐘息作為彈藥工程專業唯一的beta,也是基礎訓練課的直接受害人,他神情鬱結地跟在班級裡一群alpha的身後,不情不願地進了訓練場,慢吞吞地走在最後麵,低著頭。
正想著怎麼提前開溜時,餘光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霍司承。
霍司承剛訓練完,站在
場館側邊和身邊的人聊天,很快他也發現了鐘息。
他舉起手裡的礦泉水,做出隔空碰杯的動作,嘴角揚起笑容。
他身邊的兩個人同時看了過來。
鐘息猛地僵住。
他用訓練包擋著臉,迅速往同學身後躲,恨不得想要在牆上鑿個洞鑽進去。
正在點名的教練員發現了他鬼鬼祟祟的動作,喊住他:“鐘息,站到前麵來。”
半個場館都聽到了教練員的聲音,鐘息深吸了一口氣,放下訓練包,慢吞吞往前走。
“不是跟你說了嗎?beta站在前麵,每次都躲到最後麵,上學期你搏擊課成績排倒數。”
鐘息耳尖發燙,前麵的alpha紛紛往後看,自動劈出一條路,目送著鐘息往前走。
鐘息之前在軍演中拿了一等功的事,一直是同學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因為鐘息的訓練課成績並不高,射擊水平是班級中遊,自由搏擊的分數更是吊車尾。以這樣的成績,他拿下一等功,還贏了霍司承,很多人心裡是不服的,紛紛猜測他的後台,甚至質疑他的高考分數。
鐘息平時懶得辯駁,但迎上兩邊的灼灼目光,心裡還是有點煩躁。
教練員說:“你站在最前麵,我看著你練,下課的時候我要單獨檢查你。”
“為什麼?”鐘息問。
教練員怫然大怒:“你問我為什麼?你自己練得這麼差,學習態度還不好——”
“王教練,”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霍司承走了過來,淺笑道:“有同學練得不好嗎?可以交給我單獨輔導。”
鐘息猛地抬頭,氣鼓鼓地瞪著霍司承。
霍司承眼裡滿是笑意。
王教練轉頭見到霍司承時嚇了一跳,還沒想明白霍司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已經條件反射地說:“怎麼敢麻煩霍少?”
“沒關係,我和這位鐘息同學之前在軍演上就有過接觸,鐘同學射擊水平不錯,搏擊差了點,我想可能是因為全班隻有他一個beta,他有點跟不上alpha的進度,您重點關注他,也容易耽誤其他同學的學習,不如交給我單獨輔導,我有我的方法。”
鐘息兩眼一黑,他在心裡央求教練員硬氣一點,不要被霍司承三言兩語哄騙。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見教練員說:“啊那好,麻煩霍少了。”
“……”鐘息攥緊拳頭。
他就知道,他怎麼躲得過霍司承?霍司承簡直是隻手遮天,作威作福。
他對教練員說:“老師,我會認真學的,一定會端正態度,把搏擊課的分數提上來,就不用麻煩霍少了。”
第一次從鐘息嘴裡聽到“霍少”這個稱呼,霍司承眉梢輕挑。
霍司承站在身側,給王教練帶來不小的壓力,王教練硬著頭皮說:“霍少有自己的方法和豐富的經驗,你跟著他學沒問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鐘息不去也不行了。
他
已經能夠預想到這個場麵會在這個學期給他帶來多大的輿論風暴。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朝他笑。
鐘息邁開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出班級隊伍,在眾人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中,往霍司承的方向走去,步步緩慢,步步沉重。
霍司承輕笑出聲,接過鐘息的訓練包。
兩個人並排往場館另一端走。
霍司承低頭看向鐘息,“我的私教課可是千金難換,小鐘同學你怎麼一點都不珍惜?()”
鐘息在心裡磨刀霍霍,幾乎抓狂,咬牙道:你離我遠一點。()”
“那不行,王教練還看著呢。”
想到老師和同學,鐘息還是挺直了腰背。
“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霍司承把鐘息帶到了休息室,裡麵坐著兩個男生。
左邊的男生身材高挑,豐神俊朗,天生一雙桃花眼,眼尾彎曲上翹,好像掛著淺淺的笑意。鐘息對他有些印象,在軍演頒獎會上,這個男生就一直坐在霍司承身邊。
右邊的男生個子稍矮一些,但也能看出來是個alpha,他長著一頭微鬈的卷發,五官清秀溫潤,看起來就很好相處。
“這是盛煊,”霍司承又指向右邊,說:“這是俞可鈺,我們仨從小關係就很好。”
鐘息心想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還沒將怨言付諸於行動,俞可鈺就起身主動和鐘息握手:“你好啊,鐘息同學,第一次見麵,我叫俞可鈺,你可以叫我小魚。”
他看起來實在溫柔親切,簡直不像是和霍司承認識多年的人,也沒有沾染霍司承那份盛氣淩人的氣息,鐘息看得怔了怔。
盛煊也站起來,遞了一瓶可樂給鐘息,笑道:“我們很早就知道你了。”
鐘息皺起眉頭,盛煊很顯然和霍司承一樣,身上散發著上位者的自得和審視。
他沒有伸手接。
盛煊有些意外,朝霍司承笑了一下。
霍司承剛要說話,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大概是辦公廳的來電,他走出休息室接通。
俞可鈺拿過盛煊手裡的可樂,走到鐘息身邊,安撫他的情緒,“反正出去也是上課,又累又無聊,不如在這裡坐一坐。”
鐘息看了一眼他的後頸,俞可鈺會意,特意扭頭給他看頸後的腺體,“是alpha。”
俞可鈺長相溫柔,一笑起來臉頰上有小小的酒窩,鐘息不自覺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盛煊觀察著鐘息的動作,忍俊不禁道:“小魚也是alpha,你為什麼不排斥他?”
鐘息不想說話。
俞可鈺把單人沙發讓給鐘息,還幫鐘息說話:“人家為什麼不可以排斥你們呢?”
俞可鈺的話把鐘息這陣子的委屈挑了起來,他低下頭,抱住自己的訓練包。
“司承把這幾天的事告訴我們了,他做得確實很過分,我一點都不認可他的做法。”
俞可鈺溫柔的語氣讓鐘息一陣鼻酸。
() 俞可鈺還沒安慰完(),盛煊在一旁說:但那個叫沈彬白的?[((),也不值得你留戀,他現在應該已經高高興興地去氣象局上班了。”
鐘息不解地抬起頭。
“你不知道嗎?”盛煊有些驚訝,“司承沒有告訴你?”
鐘息皺起眉頭,緩緩搖了搖頭。
“當時我和司承去星科大找他,還什麼都沒說呢,隻是問了一下他和你的關係,他就立即否認了,司承心裡有了底,故意問他,選你還是選星海氣象局的工作名額,他選了後者。”
鐘息愣了許久。
他想起很久之前沈彬白對他說的話。
——所以我討厭那些天生命好的人,以及對那些人趨之若鶩的人。
既諷刺又現實,鐘息心裡五味雜陳。
可是霍司承為什麼不說呢?霍司承為什麼要守護鐘息對沈彬白的最後一點留念?
俞可鈺拍了拍鐘息的肩膀。
霍司承打完電話走進來,鐘息抬起頭,兩個人目光交彙,鐘息的眼神很複雜,像是怨憎又像是迷惘。霍司承走到他麵前,微微彎起嘴角,俯身靠近,問道:“怎麼了?”
鐘息錯開目光,悶聲道:“我要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
“睡覺。”
“好吧,”霍司承笑意更深,指了一下沙發後的門:“從這個門走,彆讓王教練看到了。”
霍司承竟然就這樣放過了他。
鐘息拎起自己的訓練包,霍司承問他:“包重嗎?我讓人給你送回去?”
鐘息立即把包背到肩上,“不用。”
他獨自離開休息室,一開門就被烈日蟄了眼睛,他抬手擋住,身後傳來俞可鈺溫柔的聲音:“小息,路上小心,改天出來一起玩。”
鐘息後來一直覺得,他對霍司承的改觀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俞可鈺,有俞可鈺這樣的朋友,也許霍司承也沒那麼壞。
鐘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長夏漸儘,稀釋後熱浪撲麵而來,和穿林的微風交織在一起,一同吹向人聲鼎沸的籃球場。穿著九號球衣的少年用力跳起,將籃球斜斜投進青春的球筐,哨聲響起,熱烈的掌聲也跟著響起。
鳥鳴驚飛,驕陽燦爛。
鐘息第一次將目光從夜空下落至人間。
好像……也不錯。
他回到宿舍,在空無一人的宿舍裡,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昏昏地睡了一覺。
夢裡他回了一趟BR2786,同伴問他:“地球很好玩嗎?”
鐘息托腮想了想,“也沒有吧。”
“那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鐘息被問住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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