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貓軟軟一小團,窩在薛清澤腿上,睡得迷迷蒙蒙。
似乎是做了噩夢,睡得不太踏實,小家夥抽搐著,時不時發出極淺極低的軟叫聲。
薛清澤瞥了眼,又瞥了眼。
溫暖手掌放在黑貓起伏不定的小肚子上,他手掌掌心熾熱,小貓有了些安全感,又沉沉睡去。
三秒後,貓兒重重給了他一腳。
小jiojio剛好踹中薛清澤肚子,“喵!”
“啊……呀!”夢中,樊冬兒發出慘叫。
這夢是不是太慘了點?!
本來以為是變成圓滾滾,享受國寶待遇,結果就跟著崽崽媽在森林自食其力。
這就算了,安穩好日子才幾天,山洪——爆發了。
轟隆隆,山體破碎,大片大片地堆積在地上。
泥沙滾滾,隨著洪水流淌過山澗。
軟萌的黑白小團子猝不及防被從天而降的巨大山石撞飛,一路滾下山坳,狠狠砸在低窪處。
隻是刹那,洪水席卷而來,滔天翻滾的水流彙聚起來,帶著碾壓一切的雄渾凶狠。
小團子都來不及做什麼,樊冬兒感到了侵入骨髓的冰冷。
毛發被水浸得又沉又重,無論如何支撐都抵抗不住洪流的激蕩。
小小的熊貓幼崽努力抓住了漂浮的浮木,小短腿在水裡不停踢蹬:“啊噫!”
救命、救命啊!
山體滑坡,瓢潑大雨,轟隆隆好似炸雷的響聲落在耳朵邊兒上。
這夢境來得如此真實,包括此時此刻的感知。
冰涼又激蕩的洪水不停地往骨頭縫裡鑽,樊冬兒打了個寒顫,突然清醒了。
“阿噫!”
她如上次接受小黃狗的記憶一樣,突然變成了這隻將死的熊貓幼崽。
小小的崽很快被洪水衝擊得失去力氣,與攀附的樹木一起被山洪卷走。
有刹那,樊冬兒聽到了頭頂高處的獸吼聲,撕心裂肺得瘋狂:“啊——噫!”
“呀呀呀!”
瓜娃子!
洪水中翻滾的熊貓幼崽沒有見到隨著山石撲過來的黑白熊貓。
離得太遠太遠。
小崽子順流而去,須臾片刻,被洪水淹沒不見。
“呀!”
“啊噫!”
“喵……嗚?!”
團子死去,夢境結束。
兩處地方,睡覺的黑貓和黑白熊貓崽同時睜開眼。
“你這貓!”薛清澤揪著貓爪捏來捏去,淺褐色瞳仁倒映著黑貓的身影。
周圍操場上有人來人往,特警隊員們呼喊著號子跑步,時不時有警犬跑過來跟薛同誌打招呼。
黑貓貓葛優癱,任由兩腳獸動手動腳,今天的脾氣格外好。
好得薛清澤都驚訝,捏著貓肚皮戳來戳去,有點不亦樂乎。
在貓不反抗的時候,小薛同誌總算感受到了養貓的樂趣。
嗯,如果養貓沒有黑鍋給他背就更好了。
另一頭。
蒼鬆翠林,樹茂根深。
一隻熊貓幼崽黑眼睛呆滯,傻呆呆地瞅著頭頂蒼鬆翠林。
幾縷陽光落於地麵,映照得小家夥身體暖乎乎。
眼前有細微的灰塵可顆粒慢慢漂浮起來,樊冬兒聽著耳旁山林的簌簌響聲,屁股底下坐著軟軟乎乎,很厚實的軟墊。
仔細一瞧,是滾滾媽的大肚皮。
大滾滾悠閒地哢嚓嚓啃竹子,一歲大小的圓滾滾幼崽活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崽呆呆傻傻,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翹著小腳丫,爪爪裡抓著大滾滾給的竹子,好一會兒,黑眼圈裡的圓眼睛才靈動起來。
“呀噫?”
真、真變成圓滾滾了?這還帶隨意傳送的?!
剛才夢中的記憶翻湧上心頭,淹死的冰涼感淹沒而來。
被洪水吞並淹沒的窒息感如此真實,樊冬兒都生出了本能的恐懼。
不,不能死。
趕緊跑!
這次,她成了即將淹死在山洪裡的滾滾幼崽。
翹jiojio的滾滾媽悠閒啃完最後半根竹子,小眼睛瞥了眼崽。
“阿噫?”
崽目光呆滯,似乎在出神。
“阿噫?”
嘿嘿,崽崽沒發現!
滾滾媽當機立斷,賊兮兮抽走崽小爪裡的半根兒嫩竹,放進自己嘴裡。
——誒呦喂,巴適得很!
大滾滾歡騰地翻身,沒搭理小崽,窩軟肚皮上思考未來的樊滾滾就天旋地轉地翻了出去。
“阿噫?”
頭一次經曆這種事的樊滾滾驚慌失措,叫個不停。
煩得大滾滾撅屁股又往遠處挪了挪——小崽真煩!
樊滾滾腦袋朝下,屁股朝上,懵逼地大腦袋卡地裡,後背頂住了大石頭。
終於停住了。
倒過來的世界裡,是背著自己撅腚拔竹子的滾滾媽。
“啊……噫!”
樊冬兒反應過來,發出不滿憤怒的叫聲。
“呀——”大滾滾專心拔竹子,真是的,小崽子事多。撞不壞,叫啥叫,一點都不像我。
大滾滾頭也不回,相當沒良心。
樊冬兒:“!!!”
這是什麼喪儘天良的崽崽媽呀!
搶崽崽吃的不算,還一屁股給崽頂出七八米。
幸虧我皮糙肉厚。
樊崽崽氣鼓鼓爬起來,晃晃悠悠奔回大滾滾身邊。
因為體型太小還未長成,樊冬兒行動很是笨拙,跑一步就踉蹌搖晃幾下,最後像小炮彈似的撞上了滾滾媽厚實溫暖的肚皮。
“阿噫!”
樊冬兒一頭埋進去,然後,她意識到一件事——我,在擼大熊貓啊!
就是我上輩子天天看視頻,夢裡都想碰一下摸一下,對飼養員羨慕嫉妒恨的大熊貓啊!
有大滾滾擼,我還要什麼自行車!
趕緊麻溜地擼個夠!
整隻崽兒歡天喜地撲進滾滾柔軟的懷抱裡。
滾滾超大的溫暖懷抱足夠籠罩住樊冬兒,樊滾滾被滾滾媽厚實的大爪爪勾住,整隻都埋了進去。
那種被毛茸茸整個包圍住的感覺,幸福到樊冬兒想哭。
——太舒服了,太幸福了。
嚶嚶嚶!
被超大號毛茸茸攏在懷裡,樊冬兒的幸福度到了極致。
臉貼著的大肚皮軟和厚實,還在有規律地上下起伏。
大滾滾胖爪抱崽,餘下的爪抓住竹子,哢嚓嚓的咀嚼聲清脆極了。
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沒停過。
樊崽崽從厚實毛發裡拱出半個腦袋,圓圓的眼睛左右瞧。
大熊貓近在咫尺,毛絨大腦袋圓圓的,黑眼圈裡是對又黑又圓的小眼睛。
樊冬兒用爪扒拉大滾滾可愛的圓耳朵,崽媽瞅了小崽一眼,任由它搗亂。
披上了滾滾幼崽的馬甲,樊冬兒迅速在大滾滾身上亂爬。
她跟小學生玩滑梯似的,順著肚皮亂爬。
揪著大滾滾的毛爬上爬下,從大爪爪到短尾巴,從圓耳朵到黑鼻子,從頭到尾擼了個爽。
嚶嚶嚶,萬萬沒想到,我是當了滾滾後成功擼到了大滾滾。
“阿噫?”
大滾滾毫無良心地啃掉崽崽口糧後,曬著太陽摳腳丫。
超大的一隻,突然笨拙地抱起了樊冬兒。
樊崽崽還以為滾滾媽良心發現要陪崽崽玩了,然後,她被大滾滾當成小球丟上丟下地玩了個夠。
“阿噫。”滾滾媽玩了會崽,覺得沒勁隨手丟一邊去。崽,不陪你玩了哈。
暈頭轉向眼前漆黑的樊冬兒:“……”
誰陪誰玩啊!
你是崽親娘嗎?!
沒有玩具,自己給自己生了個現成的是嗎?
玩夠孩子的大滾滾已經拍屁股走熊了,溜溜達達屁股搖晃,爬向對麵的青蔥竹林。
熊貓清醒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吃東西,因為它們體型龐大,需要儲存非常多的能量。
樊冬兒揪著大滾滾毛發一路爬上背,搖搖晃晃好幾次差點摔下去。
大滾滾任由小崽爬來爬去,爬高爬低。
上來下去,它都不管。
樊冬兒艱難揪住大滾滾後脖頸的毛,美滋滋享受了一波兵主大人才有的待遇。
“阿噫。”
笨拙的大滾滾帶著娃爬樹,四足勾住竹竿,搖搖晃晃往頂端上爬。
樊冬兒綴在它背上,心驚肉跳生怕被甩掉。
小腿顫顫巍巍,心裡怕得土撥鼠尖叫。
大滾滾就好似沒感覺到搖晃似的,悠悠然把大屁股塞進狹窄脆弱的枝叉裡,拚命給自己往裡懟。
這會子要是有人從遠處經過,就能看見隻大團子在高處枝丫搖搖晃晃,兩隻jiojio耷拉在半空,左右晃悠。
扒拉到滿意的竹子後,崽媽似乎終於想起來——它不是單身熊。
自己還有隻崽兒呢。
胖爪粗魯地給樊崽崽揪自己懷裡,哢哢哢地掰竹子繼續啃。
樊崽崽木著熊貓臉看“她娘”吃獨食。
大滾滾啃了兩口,都快把附近肥美的大竹子啃光了,感覺到了崽的目光。
“阿噫?”
大屁股帶著竹竿晃動,大滾滾胖爪掰下很小的竹節,塞崽嘴裡:“呀噫!”
小笨崽,自己找吃的去!
這麼笨,一點都不像我!
樊冬兒本能啃住塞嘴裡的竹子,帶著跟大滾滾如出一轍的範兒,翹了jiojio。
啃了兩口,樊冬兒覺得哪裡不對。
啃啥啃呀?她又不是小滾滾!
熊貓強大的摸魚懶惰基因太厲害,差點讓樊冬兒忘記了正事。
滾滾崽抓住肥美的小嫩竹子,皺著小眉頭,又陷入了沉思。
——我該怎麼做呢?
“哢嚓哢嚓哢嚓。”
大滾滾胖爪就沒聽過。
它輕車熟路剝開竹子皮,一節節啃。
樊冬兒在有節奏的哢嚓嚓聲裡回憶著破碎零亂的細節,大約判斷出山洪爆發時間。
至少得在七八天後。
七八天……對熊貓而言,還是很緊迫的。
“阿噫?”崽崽媽啃掉了附近口感不錯的竹子,低頭瞅一眼崽。
嗯?
還是呆呆傻傻,小嫩竹就啃了兩口。
越瞧那竹子越誘人,嘴巴裡的似乎都不想吃了呢。
大滾滾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胖爪爪抽出手裡剩下的,迅速跟小崽子手裡的嫩竹子做了個交換。
——嗯,這回給崽換一根好了。
“啊呀!”
大滾滾美滋滋,胖尾巴都歡快地搖晃起來。
一點也不虧心地啃從小娃嘴裡搶下的食,大滾滾jiojio晃得更加歡快起來。
黑黑的圓眼睛還在附近逡巡,尋找下一波食物。
“吱呀——”
“吱——”
大滾滾後腳丫子踹中了什麼東西,“哢嚓”一聲,大小滾滾跟著斷裂的樹枝翻滾著下落。
“啊啊啊啊!”
樊冬兒哪經曆過這麼刺激的事兒,渾身毛發炸開,黑白團子死死糾纏攥緊大滾滾的毛發,生怕自己還沒被山洪淹死,就被崽崽娘摔死。
“噫~”
大滾滾順著力道咕嚕嚕滾過穀草堆,大腳丫子踩中石頭卡慢速度,輕車熟路地坐好。
它從枝丫上一路滾到這兒,坐穩以後,爪爪裡居然還攥著扒好的竹子。
“哢嚓嚓!”
還沒坐穩就開始啃。
被崽崽娘扒拉出來當成坐墊的樊滾滾:“!!!”
樊冬兒掉到地上,非但沒有得到崽崽娘的溫暖安慰,還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艱難地伸出爪:“阿噫!!”救命啊!親娘謀殺崽了!
大滾滾:“屁股底下啥玩意?”
低頭一看有隻崽,哦哦,好像是我的。
大滾滾撥拉兩下,確定孩子活得挺好,繼續扔到旁邊去。
樊冬兒已經麻木了:“我可能不是親生的……”
大滾滾啃完好吃的,再次溜溜達達,搖搖晃晃四肢著地,尋好吃的去了。
樊冬兒用了點兒時間才適應滾滾媽完全不走心的帶娃方式。
她必須得說一句,滾滾崽能活下來,真是蒼天開眼啊!
日頭西沉,黑白小熊仔揪著大滾滾耳朵,湊它身邊巴啦啦地攛掇,“呀呀——噫?”
“娘誒,你知道兩腳獸嗎?”
“聽說它們可有意思了!”
“我想去看看。”
大滾滾哢嚓嚓啃竹子的動作不停,不太理解小崽喊的娘是啥意思,但能從叫聲裡聽出親近。
大滾滾壓根不在意,發出了回應般的叫聲:“兩腳獸啊,大個不就是它們放進來的。”
“那群家夥就喜歡追著人家拉的一坨坨東西看,惡心死了。”
樊冬兒:“……”您竟能總結地如此精辟。
“大個以前天天喊那些兩腳獸,煩都煩死了。”它對兩腳獸完全沒興趣。
大個?
大個兒是誰?
樊滾滾翹起小jiojio,坐在小石頭邊兒,好奇得很,“爸爸嗎?”
小崽崽的親爹難道是被野化放歸的大熊貓?
哎呦喂,那不是巧了嗎?
正好下山啊!
“娘誒,娘,我們下山看看好不好?爸爸說兩腳獸就住那裡的!”
“我想知道兩腳獸長什麼樣?”
“阿噫——”大滾滾啃掉最後一口竹子,隨手丟掉渣渣。
它尖銳牙齒咬住小崽兒,拖著樊滾滾快速前奔,往長待的小窩去:“那你就想著吧。”
這小崽,比大個兒還煩。
“娘誒,娘誒,咱們就去看看吧,去看看好不好?”
“娘誒,我聽隔壁樹上住著的鬆鼠說,這裡馬上要發大水啦!”
“大水一到,會把我們淹死的。你不想失去你唯一的可愛崽崽吧?”
“還有爸爸,娘你不想見爸爸嗎?爸爸是不是去找兩腳獸了,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
大滾滾摳著腳丫子扒拉走煩人崽:“阿噫!”
“吃飯!”
大滾滾對小崽的攛掇無動於衷,樊冬兒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真有些急了。
漂亮軟萌的黑白圓滾滾,喪氣地坐在石頭邊上,黑眼圈惡狠狠瞪親娘。
我就不信——
誒?
等等!
“大團團!”
小崽兒重重砸到滾滾肚皮上。
樊滾滾趴在大滾滾肚皮上,在彭軟的毛發裡仰起小腦袋看大滾滾,圓圓的兩隻耳朵抖了抖,超大聲地說:“爸爸說,兩腳獸那裡有最好吃的竹子。兩腳獸有滾滾超級愛喝的盆盆奶,最好吃的蘋果!”
“為了討咱們歡心,它們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比竹子好吃多了!”
大滾滾哢嚓嚓啃食的速度慢了下來,漫不經心啥都不關心的模樣有了點改變,它似乎吞咽了下口水。
黑眼圈裡的圓眼珠閃動,大滾滾隱約想起了大個以前嘀咕的話。
大個子也是,一天到晚懷念兩腳獸的什麼吃的喝的。
“滾滾媽,走嘛走嘛!咱們就下去一趟,嘗嘗味道。要是兩腳獸的不好吃,咱扭頭就走,出門還能躲開大水呢!”
“瓜娃子,煩滴很。”
發什麼大水喲,它們是會爬樹滴熊誒。
樊冬兒用儘手段,總算忽悠了大滾滾啟程。
“呼。”
這山林廣袤無邊,樊冬兒跟隨大滾滾踏出熟悉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