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1 / 2)

靜綏縣的五月天已經有聒噪的蟬鳴聲,盛言楚擦了擦臉頰上流淌不止的汗水,跟著中人先去了距離縣學隻隔了兩條街的市井小巷子。

中人姓曾,問了盛言楚的想法和預算之後,曾中人帶著兩人去看了幾處屋子。

盛言楚是這樣打算的,先租一個小院子讓他娘住,然後他有空的時候再去附近打聽女學的事。

程春娘也有想法,女學並非一日功夫就能進去,在這之前她想接些繡活做,平日閒了就窩院子裡做一些吃食,或留著等盛言楚散學回來吃或是賣都行,所以租的院子最好能靠近縣學和繡坊才好。

聽了兩人的描述後,曾中人有些為難:“縣學附近的宅屋租金可不便宜,且可遇不可求。”

盛言楚當然知道學區房很難搶到,但……

“有沒有熱鬨點的?”他不想他去了縣學後他娘找不到人說話,想了想又道,“最好民風治安好些的,不論銀子的多少,有這樣的屋子你隻管帶我去看,當然了,要離繡坊近一點。”

學區房他是不指望了,眼下就希望能緊著他娘喜歡逛的繡坊。

曾中人手中還真有這麼幾處屋子,一處在主街後邊的小巷子裡,彆看是深巷子裡的小院,但離繁華的主街就隻有幾步之遙,白天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裡還能聽到街上小販的叫賣聲。

“這院子現下還沒人租,原是有幾個書生看中了,可秀才公你也看到了,這院子略吵鬨了些,讀書人嘛都想圖個清靜,所以都不太中意這個屋子。”

盛言楚沿著小院子走了一圈,位置是個好位置,離縣學隻需走兩條街,最妙的是隔壁左右的鄰居都是在靜綏縣的原住民,這樣的話他就不要擔心外地的人進進出出打擾他娘。

“娘,你覺得怎麼樣?”盛言楚問。

程春娘側耳傾聽了會,思量了下,道:“這屋子不便宜吧?”

前是主街,又離縣學近,院子裡的三間屋子朝陽向,眺了一眼屋頂上的青瓦,程春娘有些心疼銀子:“這屋子應該翻新過,租下來一個月怎麼著也要五六兩銀子……”

“秀才娘眼光真準。”曾中人豎起大拇指,“這屋子一個月的月銀正好五兩,秀才您若看上了,

我會跟主家還還價,不過您也瞧見了,這裡的位置尚可,怕是沒個四兩五錢是租不下來的。”

盛言楚咂舌,四兩五錢有點貴了。

曾中人看出兩人對價錢的不滿意,忙說還有幾處屋子也不錯,在主街附近轉了好幾圈後,盛言楚終於看中了一處小院子。

院子並不大,是主家的小偏院。後院被封起來的那個門原先是能跟主家相通的,現在為了能租出去就把圓形垂花門用巨石封的嚴嚴實實。

小院子麵積不大,立有一個主屋和一個西廂房並一個耳房,靠近主街的那條院牆角砌了個矮矮的廚灶,一眼望上去十分的簡陋,不過主屋和廂房是朝南向。

盛言楚看中這套院子是因為院中有一個高大的皂莢樹,樹葉濃密枝乾粗壯,有一半的樹枝都衍生到了院外,因而並沒有擋住院中的光線,剩下一般的樹葉則在院中劈出了一小塊陰涼的地方,總之很不錯。

程春娘也很喜歡這個院子,出了門往左拐就是主家的大門,往右邊走一小段路就是繁華的主街大道,最有趣的是後院,後院新開出來的小門一打開,對麵就是一條寬闊的小河,日常浣洗挑水都很方便。

曾中人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價錢:“二兩一個月的租銀,秀才公若要租下,得一次性付半年的月銀才好。”

盛言楚驚得差點咬舌頭:“先前那個屋子不還是一月一付嗎?”

上輩子他沒買小公寓之前,曾經吃過押一付三的虧,租的房子還沒住幾天家電就出了問題,跟房東一反饋,房東就一句話:你弄壞的你得自己修,不報銷。

他弄壞個鬼,他一個從來不做飯的事突然打開油煙機準備下個麵條吃,然後油煙機就壞了,這能怪他?

最後他選擇了退租,那房東愣是不放人,後來被他磨得不耐煩才答應了,但扣了他一個月的房租,就連押金都欠著不給他。

從那以後,他就暗暗發誓一定要買個屬於自己的房子。

“一次租半年有點不妥。”盛言楚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曾中人聽,“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我是誠心想租,您幫我跟主家說說,就說讓我先租兩個月如何?若住的合適,我肯定是要在這長久住下的。”

住的不好

他到時候再換,二兩的租金在縣城並不算低,讓他一口氣出十兩銀子租下,說實話他不敢。

曾中人歎了口氣,道:“盛秀才的考慮有道理,這院子原先也是一月一租,隻是後來住這的人一直拖欠月銀,之後竟然半夜搬離了此處……哎,主家沒辦法才想出了一租就給六個月銀子的轍。”

“月銀的事您讓主家放心。”盛言楚笑了笑,道,“我馬上就要去縣學讀書,一年半載是不會離開這兒。”

曾中人一聽盛言楚即將去縣學,立馬笑著說恭喜恭喜,又去隔壁問了主家的意思,主家得知租偏院的是個秀才,當即笑著說一月一租也成。

談妥後,盛言楚就拿著銀子跟著曾中人去衙門蓋了租賃的紅印,自此,母子兩終於在靜綏安了家。

收拾院子的活交給了程春娘,盛言楚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馬不停蹄的往縣學奔去。

-

此時縣學大門口處站著一堆書生,好些身子骨羸弱的書生曬得腿腳發軟,縱是如此也沒人願意回去歇歇。

“盛言楚怎麼還不來?”有人小聲抱怨,“咱們在這等了他至少有一個時辰了,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不會不來了吧?”

話音剛落,一個矮矮的小孩背著書箱從遠處飛奔而來。

小孩一身藍色布衣,黑而長的頭發用布條高高豎起,散落在額頭鬢角處的碎發隨著小孩的跑動飄起,襯著小孩紅撲撲的臉蛋格外的軟萌。

“這、這、這是盛言楚?”有人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應該是吧……”旁邊的人捂住鼻子,支吾道,“小是小了點,但——”

“哎,你捂鼻子乾嘛?”有人立馬側身去看,隻見捂鼻子的那人手縫處流下一滴滴鮮豔的血珠。

那人胡亂的擦了一把鼻子,心情有些複雜:“誰也沒跟我說盛言楚是個這麼乖巧伶俐的孩子啊,若是換身衣裳,說他是女嬌娥我都信。”

“去你的。”一堆人切了一聲,“你是花樓逛多了吧?就這麼一個小孩你都能饞嘴?何況他還是男子呢!”

“男子又怎麼了?”王永年將染了鼻血的帕子胡亂的塞進袖袋,痞笑道,“不是有兔兒倌嗎?我瞧著那裡的小倌還沒盛言楚可人呢!”

“聽

你這麼說還真是。”夏修賢搖著扇子過來湊熱鬨,昂首看了遠處的盛言楚一眼,笑哼道,“細皮嫩肉的小娃娃若是賣進了兔兒館,哪裡還需要寒窗苦讀呀,隻需曼聲喊幾嗓子,自有一堆男人為他奔走前程。”

“夏修賢!”站在前邊的趙教諭聽不下去,厲聲嗬斥,“盛言楚是憑著科考名正言順進的縣學,你有什麼好酸他的?!”

夏修賢搖扇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卻沒少。

“趙教諭訓斥的是,學生不該這般抹黑盛言楚。”

“知錯就改就好。”趙教諭容色肅穆,敲打夏修賢,“我知道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但讀書人最忌諱的就是嫉妒。盛言楚不來縣學就沒人能與你抗衡,如今他來了,你應該高興才對!獨孤求敗的心境有什麼好?和同窗有爭有搶的方能進步,否則你就隻能停在這止步不前。”

夏修賢已經拿了童生案首和秀才案首,卓爾不群堪稱七步之才,可惜長了一張不饒人的臭嘴,說起話來能將人活活氣死。

盛言楚沒來縣學之前,所有人都認為夏修賢將會在接下來的鄉試中拔得頭籌,說不定還能連中三元,可盛言楚出現後,眾人心中的天平慢慢偏向了盛言楚。

越過府試、院試直接成為生員的人在曆史上寥寥無幾,如果盛言楚今後沒有傷仲永,他的名諱肯定會被載入國史。

所有在位的皇帝都喜歡自己當政期間能出幾個出色的讀書人,所以隻要盛言楚不走歪路,保持住現有的水平並不斷的拚搏,以後的鄉試會試以及殿試三試中,肯定會有人進言讓盛言楚博個連中六元的美名。

基如此,夏修賢才會看盛言楚不順眼。

“來了來了——”站在前邊的書生興奮的揮手,“嘿,你說這也奇了怪了,就盛言楚這小短腿跑起來還挺帶勁的哈。”

“確實有力氣。”趙教諭擼了擼長胡子,笑眯眯看向盛言楚,“讀書一向艱苦,有一副好身子是最緊要的。”

快到大門口時,盛言楚故意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的往前方走去,見門口站著一排排人,盛言楚下意識的往後看。

今天是大日子嗎?怎麼縣學的人都出動了?

“彆看了。”夏修賢的毒舌毛病是改不

掉了,嘴角一扯譏笑道,“能讓書院學正和趙教諭等的,怕是你盛言楚是頭一人。”

盛言楚瞥了一眼夏修賢,拱手對著中間頭發花白的學正還有趙教諭鞠了一躬。

“學生來遲了,還望學正和教諭責罰。”

“不妨事不妨事。”學正很喜歡盛言楚這種活潑機靈的孩子,忙手一伸,“盛秀才能來縣學讀書,是靜綏縣學的榮幸,請——”

趙教諭亦道:“盛學子協助張大人抓捕鬼斧的事我們已經聽說了,有勇有謀,不愧是劉大人臨走前特意命我等好生關照的學子。”

盛言楚臉上的線條柔和了幾分:“不敢當,學生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

學正和趙教諭相視一眼,對盛言楚表現出來的謙恭都感到非常的滿意,當著眾學子的麵,兩人又將盛言楚誇了一頓。

盛言楚臉紅的像草莓汁,忙躬著身子回話,一時間縣學大門口歡聲笑語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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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縣學後,盛言楚先去正院上了三炷香,以示他正式入學,從今往後,他將不再是康家那個小娃娃了,而是縣學的學生。

拜過孔聖人和文昌帝君後,趙教諭又領著他前去書院見過了各位師兄同窗。

“如今書院的秀才並不多,包括你在內也才六個人。”

趙教諭邊帶著盛言楚參觀書院邊介紹,“這幾人都是性情溫和的人,唯有夏修賢你得注意些,他這人本性不壞,就是嘴巴不饒人,你今後跟他相處,隻需要不理他就行,隻要沒人理他,他自然而然就歇了嘴。”

盛言楚想起夏修賢對他的偏見,不由笑了笑。

他上輩子見過不少恃才傲物的人,可像夏修賢這類被老師點名的少之甚少,做人嘛總得包裝一下自己不是嗎?就算酸其他競爭者也隻會在背後酸,但夏修賢不一樣,他明著來。

介紹了書院的格局後,趙教諭喊來齋夫送盛言楚去舍館看看。

舍館建在書院後邊,並沒有囊括在靜綏書院裡,而是在書院西邊開了一個拱門,從那裡進入後穿過一條青石板路就到了。

舍館是一排排的倒座房,雖然不大但比康家私塾要私密,每個人都是獨立一個小屋子,裡邊擺下一張床和桌子後就沒彆的空間了。

他住的屋舍位置相

當好,在走廊的向陽儘頭,如果不是特意過來找他,他的門前應該不會有人會打擾到他,這種安全感讓他瞬間多了使用小公寓的機會。

暗暗開心中,隻聽齋夫笑著道:“盛秀才,您這屋子樣樣都好,就有一點——”

“?”盛言楚歪著看過來,突然心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我隔壁住的不會就是夏修賢吧?”

“正是呢。”齋夫嘴巴往窗外呶了呶,“夏秀才說話有點難聽,原先住在這的學子受不了他才搬走了,書院原是不想將盛秀才挪到這的,隻是眼下舍館沒有比這更好的屋舍了,所以還要勞煩盛小秀才忍一忍了,實在不行,過幾天再換屋舍就是了。”

盛言楚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屋舍,乾淨整潔,鏤空的窗戶處斜斜的灑進點點暖和的陽光,光線非常的好。除此之外,推開窗還能看到一條寬闊的大河,過了河往對岸走一段路程就是他之前跟曾中人租的小院子。

此時河對岸的石板上蹲了幾個拿著棒槌浣衣的婦人,盛言楚視力極好,蹲坐在前邊的婦人正是租他院子的主家人,見狀盛言楚不由心潮澎湃起來。

“不用換了,我就住這。”盛言楚微微一笑,等齋夫走後,他麻利的打開從懷鎮康家帶來的包裹。

吸取了官道客棧的教訓後,他再也不敢將寶貴的書籍放在外邊了,帶來的三箱子書以及練筆用的草紙,他一股腦全部塞進了小公寓,就連舅舅用他娘嫁妝給他買的羊毫筆都收進了小公寓。

於是屋舍裡就隻剩下床上用品以及幾身夏季穿的細衫,連他娘給他做的新衣裳和鞋子他都沒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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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好了書籍後,他找來水桶,見他拿著桶去井裡打水,住在夏修賢另一側的書生笑著跑過來拿走水桶。

“盛秀才,我來幫你。”

盛言楚腦海中嘩啦響起那句“兩人不觀井”的俗語,他往後退了一步,正想說不用幫忙,那人就已經提了一桶水上來了。

“讓我提吧。”盛言楚說什麼也不願書生幫他將水提進屋,兩人僵持了半天,最終書生還是敗在了盛言楚的執著上。

書生沒好氣的離開後,盛言楚小心翼翼的往井裡看了一眼,井深不見底,井圍布滿青苔和小草,如

果不小心載進去了肯定是活不成的。

其實他並沒有覺得剛才的書生會害他,但他對水井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

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一靠近水井他就開始後怕,會胡思亂想身後有人會謀殺他。

想著想著,盛言楚嘴角微微翹起來,暗罵自己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不成?他才來縣學第一天,如果有人看他不順眼,應該不會傻到這麼快對他下手吧?

“你在僥幸。”夏修賢站在屋舍門口悠悠說話,“你剛才鬆了一口氣,是不是覺得沒人敢在縣學對你如何?”

盛言楚錯愕的看過來,麵色郝然道:“修賢兄想多了……”

他當然不會承認他在腦中懷疑了剛才那位書生幫他的動機,如果承認了,縣學的同窗們肯定會認為他這個人不識好歹,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這娃娃果真有趣,明明心裡極為反感馬兄幫你,卻又不拉下臉阻止,事後又說些多謝哥哥幫忙打水之類的甜言蜜語……哼,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左右逢源的招數,不愧是一路高升的秀才公。”

來了來了,夏修賢帶著他的嘴炮過來了。

盛言楚謹記趙教諭的話,麵對夏修賢時隻要不理人就行。

他挽起手袖,雙手握住水桶柄,然後頭也不回的進了屋舍,最後毫不留情的關上門。

“盛—言—楚!”夏修賢臉黑沉沉的能滴出墨水,咬牙切齒的喊出這三個字,“你有種。”

進了屋後,盛言楚趴在門後聽外邊的動靜,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連帶著他的房門都搖了一下。

“夏修賢!”附近幾個屋舍的書生紛紛跳出來叫嚷,“你沒事摔什麼門,害的我好不容易寫出來的字糊了。”

“糊了就糊了,關我什麼事?”夏修賢那種欠揍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

“好你個夏修賢,你以為趙教諭能護你一輩子嗎?可拉倒吧,若你明年鄉試不中,屆時趙教諭才不願搭理你呢!”

盛言楚微微皺眉,這些人說話未免難聽了些,想罵夏修賢儘管罵就是了,乾嘛要帶上趙教諭的名字。

雖然不得不承認趙教諭是有偏頗夏修賢的意思,但古往今來的老師喜歡學習成績好的學生有錯嗎?

屋外還在謾罵不休,盛言楚聽了一耳朵後就

沒了聽下去的必要,插好門栓後,他拿出一塊布沾了水開始擦洗床板和書桌。

擦好後,盛言楚沒著急出去倒汙水,而是鑽進小公寓泡了個熱水澡。

小公寓隻有淋浴,他總覺得淋浴沒有泡澡舒服,所以在康家讀書的時候他曾經讓巴柳子幫他在外地物色了一個香柏木浴桶。

為了方便以後用,他特意交代巴柳子按照成人的規格定製。

小公寓的衛生間空間非常小,浴桶根本就放不進去,不得已他隻能將浴桶放在玄關旁邊,反正大門又打不開,放在那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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