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醫官下來後兩股戰戰,若非周醫官等人急忙跑過去攙扶著,徐醫官怕是要踉蹌跪倒在地。
“對不住。”小男孩隨口喊了一聲,旋即就往盛言楚身邊跑。
盛言楚才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上來了,二話不說將靠在他腿邊的小男孩拉到徐醫官麵前,摁著小男孩的腦袋衝徐醫官鞠躬。
小男孩犟的很,僵著小身板死活不鞠。
盛言楚頭頂罩著黑雲,肅容一字一句訓道:“徐醫官醫術了得?,此番不顧安危來陵州,奉得?是官家的旨意,你適才那一腳要是跺飛了徐醫官,
擱京城,管你是孩子還是大人,都是掉腦袋的大罪!還不快道歉!”
這?孩子太野了,從他做錯了事還毫不知悔改的神色中就能看出來,這?孩子遠不是他初來陵州時看到的那麼可憐乖巧。
“我…”
小孩‘不’字還沒說出口,盛言楚大手便覆在小孩腦後摁了下去。
徐醫官緩過氣後好脾氣的擺手笑笑:“盛大人,你莫怪這孩子,說到底是老朽我誤闖了他家,要說賠罪,該是老朽才對。”
說著便要起身。
盛言楚偏頭看向小男孩:“這?是你家?”
小男孩聞言下意識要點頭,昂首看到盛言楚麵上無笑,小男孩瑟縮了下脖子輕輕搖頭。
老?腰彎到一半的徐醫官:“……”
好嘛,都是‘賊’。
既是無主的鳳血樹,一行人便不再顧及其他,紛紛上樹采摘樹葉。
“恩公,給。”小男孩忽從身後拿出一串紅色的果子,齜著漏風的牙獻寶似的拿給盛言楚。
盛言楚將?摘來的鳳血樹葉放到青苔石上,順手接過小男孩遞過來的果子。
都說野外顏色越正的蛇最毒,果子亦是。
望著掌心圓溜紅豔的小果子,盛言楚著實?下不去嘴。
“沒毒的。”小男孩哇嗚仰頭吞下一大口,鼓著黑黝黝的腮幫子,委屈巴巴:“這?果子不僅能吃,還能取汁防蛇蟲呢,我阿爹教我的。”
盛言楚搓了搓果子上的濕泥巴,剛想問小男孩的爹呢,小男孩吧唧下嘴,指著徐醫官等人搗碎的鳳血樹葉汁。
“這?樹被人下了毒肥,我前?兒過來時看到海狗吃了風血果死了。”
“死了?”徐醫官心慌地忙站起身往後退。
其他幾位醫官沒有懷疑小男孩的話,而是拂起衣袖將?嚼碎的鳳血樹葉渣渣往耳後貼。
盛言楚和小男孩都好奇幾位醫官此舉的意思,徐醫官走過來查看其餘幾位醫官耳後的情況,道:“肉耳後肉薄,若有毒,最先起反應的就是這。”
密林裡溫度高,不一會兒鳳血樹的葉汁就在幾位醫官腦後結了層薄薄的膠疤,盛言楚湊到周醫官腦後近前?端看,小男孩也想看,可惜個子矮看不著,盛言楚兩手從其胳肢窩下一插將?人抱起來,一大一小四雙眼睛
緊緊地盯著周醫官的腦後勺。
徐醫官將?膠疤一揭開,小男孩就激動的高吼:“恩公恩公,你快看,耳朵紅了!”
盛言楚一臉愕然:“真有毒?”
徐醫官沒下決斷,而是將其他人耳後的膠疤都揭了開來。
“確實有毒。”徐醫官比對了下幾人耳後的紅色肌膚,對小男孩投去感激的目光,笑道:“若非小兄弟提醒,我等幾人擦了風血樹葉後定然要遭罪。”
小男孩嘿嘿羞赧而笑,捧著紅果子一個接一個歡快地吃著。
“恩公,您也吃。”小男孩再次邀請。
盛言楚抿了一顆進嘴,牙齒輕輕一碰就咬破了果肉,雞鳴島日照時間長,果子十分的甜。
“你——”盛言楚半蹲下身,抬起袖子幫小男孩擦掉嘴角上的果汁,失笑:“還沒請教你叫什麼呢?”
“知樾,江知樾。”
盛言楚:“哪個樾?”
江知樾撓撓頭,咬著舌頭思考,吞吐道:“阿爹說,說林…樾蒼潤啥來著?”
“林樾蒼潤空翠?”[注1]
“對對對。”江知樾眉開眼笑,又補了一句:“阿娘覺得?這?名字太文氣,喊起來繞口,所以隻叫我小知,知了的知。”
盛言楚笑得?喊了聲小知,拿了枚薄荷糖出來,問道:“小知剛說得毒肥是?”
小知沒著急吃薄荷糖,聞言抬眸,遲疑道:“毒肥就是毒肥,阿爹說臭掉的魚不能吃,扔掉了又可惜,所以就將?他們埋在樹底下做。”
“喏。”小知指著鳳血樹根處,“就這,前?兒夜裡有人埋了一堆死魚做毒肥,要不是那條海狗刨開毒死了,我才不知道這?裡頭有毒呢。”
盛言楚半信半疑,拿起木棍扒開厚厚的枯葉,果然,枯葉下的泥土有翻新的痕跡。
和徐醫官等人交換了個眼神,幾人皆抄起旁邊幾顆樹下的枯葉。
片刻後,幾人發現這?附近的鳳血樹下都埋了毒魚。
小知在旁邊嘰裡呱啦:“那些人隔三差五就過來埋,阿爹說肥不能經常埋得?,埋多?了樹會中毒。”
盛言楚忽覺一陣惡心,埋毒肥的這?些?人到底想乾什麼!
徐醫官走過來,拱手道:“盛大人,鳳血樹的樹汁是雞鳴島上必不可少的吃食,這?些?人用毒
肥滋養鳳血樹,莫不是想將咱們都滅口?”
暴脾氣的周醫官目中含冰,憤憤然道:“此事必須告知官家,不然老夫這條命,不知何時就沒了!”
“不可。”盛言楚握緊拳頭,低低道:“切不能在這時候打草驚蛇,官家遠在京城,一時半夥奈何不了他們。”
周醫官胡子高翹:“不跟官家說,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幫陰間小人在這下毒?”
盛言楚冷笑:“當然不能任由他們胡來。”
徐醫官:“盛大人可是有了法子治住他們?”
盛言楚瞥了眼在那把玩薄荷糖玩的江知樾,摸摸鼻子,清咳一聲:“笨法子倒有一個。”
一行人:“?”
“守株待兔。”
當天夜裡,幾人將劃過來的小船藏了起來,隨後一行人窩到了鳳血樹上的草屋裡。
在深林裡和蚊蟲過了兩個夜晚後,雞鳴島上終於響起異動,上島的人並不多?,就兩個,蒙著麵挑進來好幾擔毒魚。
兩個人好辦,盛言楚錘了捶蜷縮著有些?僵硬的雙腿,拿起弓箭瞄準其中一人。
林中光線太暗,加之樹下那人一直在動,半吊子水平的弓箭手盛言楚本來想射那人的小腿,誰知一下射偏,射中了底下男人的右臂。
男人又驚又痛,另外一個人急急忙忙放下鏟子拉著男人就往外跑,盛言楚收起弓箭跑出草屋下繩梯,才踩上一節繩梯,忽聽‘咯吱’一聲響,盛言楚下意識的去看上方。
這?一看直接嚇得?他三魂六魄丟了一半。
“你們都彆動!再動繩梯就要斷了!”
徐醫官等人當即懵了,腳擱在繩梯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等幾人平安落地時,那兩人早已逃之夭夭。
兔子沒逮著,盛言楚隻能氣餒地坐船返回陵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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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盛言楚疲累的渾身無力,進小公寓洗澡時,和上回一樣,洗著洗著睡著了。
盛小黑伏趴在空調底下酣睡,盛言楚睡著時,窗外白霧飄起,因外邊天寒地動,盛言楚便沒有開窗,其實也開不了,凍得連個縫隙都尋不到。
盛小黑哪裡知道這?些?,見白霧進不來,盛小黑急得在屋裡打圈,窗戶外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盛小黑扒拉不開窗戶,便搖著尾巴
拿前蹄去轉門閥。
浴桶早已搬到了浴室門口,一半正對著大門,盛言楚正做著追趕那兩人的夢,就差一點點就能將人逮住了,忽然一股撓心窩的寒氣撲麵而來。
夢戛然而止,睜開眼一看,盛言楚當場石化,門大敞著,碎葉般大小的雪花像不要錢似的往他臉上拍打。
接連打了好幾個寒顫後,盛言楚忙裹緊袍子關門,遲遲不見大狗勾搖著尾巴到跟前?來,盛言楚一下慌了。
聯想到無故敞開著的大門,盛言楚當下慌不擇路連滾帶爬的上樓換好狐裘,隨後急急奪門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注1]選自:明·宋濂【看鬆庵記】“庵之東南又若乾步,林樾蒼潤空翠,沉沉撲人。”
鳳血樹的原形是龍血樹,百度百科可以查到相關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