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那人以為寶乾帝認同他的說辭,當即往前挪了?挪,儼然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偌大?的金鑾殿上,隻聽?那人站在那義正辭嚴地說著如何懲治盛言楚這種?國孝期懷孕的大?不敬行為。
朝堂上,眾多臣子就著這事說個?不停,有人說盛言楚並非故意,也有人和那位討伐盛言楚臣子是一個?想法,寶乾帝沒說話前,兩方人馬為這事吵得不可開交。
長篇大?論說完盛言楚這不該那不該的臣子忽而話鋒一轉,看向立在前邊的衛敬。
“衛大?人以為呢?”
衛敬始終沒說話,見身後有人點他的名?,衛敬笑眯眯的回眸。
“石大?人想要本官說什麼??”
石新嗤了?下:“衛大?人還想瞞著我們不成,眾所?周知陵州城通判盛言楚是您多年前收下的義子,當初盛言楚為了?您拒了?先帝的賜婚,這會子衛大?人不會是想狡辯您和盛言楚並無乾係吧?”
衛敬反問:“有關係又?怎樣?”
石新立馬道:“義子義子,中間沾了?個?子字,子不教,父之過,盛言楚縱妻國孝懷兒?,你這個?做義父的,難道也無知國法?”
當眾指責新上任的兵部尚書,石新膽子也夠大?,此番話一落地,朝中百官的眼睛刷刷落到兩人身上。
衛敬沒慌,還笑了?兩聲,旋即拱手對著坐上的寶乾帝鞠躬:“義子盛言楚所?娶妻室華氏並非國孝期間懷胎,而是七月中旬左右,先帝薨逝在五月,時間早已過了?我朝兩月為期的國孝。”
“不可能!”石新跳起來反駁:“衛大?人怎可胡說八道!那華氏腹中胎兒?比其他婦人要大?得多,怎會是七月中旬才懷中。”
說著譏諷地歪嘴笑:“衛大?人用不著糊弄我等,那華氏的肚子就是證據!”
“證據?”衛敬盯看著石新,不屑一顧道:“若論證據,華氏肚裡的孩子的確是證據。”
不給石新說話的機會,衛敬高聲道:“我那兒?媳懷有雙生胎,故而肚子大?了?些,石大?人要證據,多得是,若是去年六月懷上的,如今二?月底,也該生下來了?。”
石新繃緊聲調,昂首
哼道:“可不得要生下來了?,陵州通判府一應事宜如今都?是知州馬大?人在操持,盛言楚已於二?月十三?就回了?華氏所?在的宋城,至今未回陵州,哼,窩在宋城這麼?久,為何?還不是因為那華氏要臨盆!”
頓了?頓,石新也學著衛敬的模樣,對著百官揚聲:“盛言楚二?月就去宋城遲遲不回陵州,是為了?什麼?,不過是想掩蓋華氏二?月產子的事實罷了?!定要熬到三?月才離開宋城,如此一來,便無人知他孩子是在去年六月懷的。”
衛敬雙手交疊,聽?到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石新就是針對盛言楚,但石新明顯大?意了?,以為盛言楚二?月回宋城就想當然的以為華宓君要在二?月生育。
“衛卿。”
龍椅之上的寶乾帝終於開口:“可有此事?”
衛敬忙道:“義子盛言楚二?月十三?回宋城是真。”
石新嘚瑟一笑,以為接下來事態會順著他所?想的發展,誰料衛敬矢口否認盛言楚將陵州通判府事宜都?交給知州馬大?人處理。
“盛言楚在陵州通判一職上嘔心瀝血,為了?清除南域毒水,義子盛言楚殫精竭慮,便是二?月回宋城陪妻室待產,也從未卸下陵州城的擔子,一應通判府的文書皆由驛站輾轉兩地相送。”
說到這,衛敬麵上隱有慍色,指著石新和剛才在殿上聲嘶力竭的要處罰盛言楚的一些人,痛心道:“盛言楚新婚不久便去了?南域,那等地方,你們中誰在去年的時候敢去,便是現在,你們恐怕都?不敢踏足。”
哽咽了?下,衛敬沉聲道:“皇恩在上,他不去不行,華家大?小?姐願意跟隨,快進陵州時驗出有喜,這本該是一件好事,怎麼?到了?你們口中就成了?十惡不赦?”
石新憋著臉色醬紅,不甘心的回懟:“懷胎是喜事一樁,但國孝當前——”
“石大?人為何這般篤定盛言楚的孩子是在國孝期懷上的?”
衛敬步步緊逼,厲聲道:“本官早就說了?,本官那兒?媳初懷時是在七月間,再有,石大?人所?言二?月產子簡直是一派胡言,要生也得挨到三?月,石大?人彈劾人不是講究證據嗎?不若現在就
派你的人去宋城看看!”
石新張大?嘴巴,結結巴巴:“不可能…”
既是三?月產子,盛言楚何故要二?月就回宋城。
衛敬冷冷地盯著石新,嘲諷道:“石大?人不會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直到妻子臨盆時才回後院探望一二?吧?”
這話一說出來,朝堂上不少人皆羞愧的低下頭?,石新則是冷汗直流。
看了?一場鬨劇後,寶乾帝瞪了?一眼石新,石新兩股戰戰,終是不敢再言語。
既然說到盛言楚邊忙著政務,還要照顧懷孕的妻子,寶乾帝也開口說了?兩句,最終彙成一句話:在朝為君分憂之餘,得留出一些時間顧著家裡的妻室。
百官齊齊應聲,但凡是個?人都?明白寶乾帝此舉的動機,寶乾帝生母不幸,導致寶乾帝對姻緣有著不一般的執拗,在寶乾帝眼裡,後院女人多了?就容易壞事。
有了?寶乾帝的教誨,百官們回到家後漸漸對妻室上了?心,夜裡攬著老妻憶起從前的恩愛,以及納妾後家中鬨得雞犬不寧,這會子靜下來心來想,盛言楚能在短時間內從外放之地得以回京,指不定和妻室有關,後院安定,他們這些男人才能在外靜心辦事。
也不知怎的,石新起頭?彈劾盛言楚這樁事在京城沒鬨起風波,反倒是京城官員掀起了?一股寵妻風潮。
三?月踏春之際,各大?正室夫人們笑得滿麵春風,從前那些仗著男人寵愛而跋扈的妾室們一個?個?都?縮起了?腦袋。
好些死了?主母由貴妾主事的人家這一個?月來遭了?不少白眼,不得已,各家開始物?色新的主母,因這風潮是寶乾帝開的口,各家不敢再讓貴妾主事,紛紛娶了?硬氣的主母回來震懾後院。
京城永遠都?是各地爭相效仿的地方,不久,虞城,江南,淮安等地皆開始高抬正妻的位置,那些以色.誘人的坯子一時間上不得台麵。
盛言楚聽?聞此事時,隻當風趣一笑而過,殊不知他和華宓君其實早在裡麵摻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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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華宓君正喝白霧水呢,忽覺肚腹傳來一陣劇痛。
“楚郎…”華宓君手中的杯盞砰得落地摔碎。
“怎麼?了?,怎麼?了??”盛言楚
嚇了?一大?跳,見華宓君秀眉緊蹙,盛言楚心下一咯噔,扭頭?就衝外邊喊。
“娘,宓兒?要生了?!”
程春娘和幾個?穩婆早就料到今天,聽?到院中盛言楚歇斯底裡的叫聲,程春娘和穩婆們不慌不忙的進來將華宓君扶到內間。
不多時,屋裡便傳出華宓君撕心裂肺的喊疼聲。
廊下,盛言楚和李老大?人焦灼的等在外邊。
“宓丫頭?,你現在千萬彆嚷嚷,得省著力氣待會用。”程春娘端來一碗粥喂華宓君,安撫道:“待會李婆子讓你用力時你再用力,先吃點東西,彆一會沒勁。”
華宓君疼得厲害,可不吃她一會沒力氣,隻能一邊忍著痛一邊吃東西。
吃完東西,陣痛再次來臨,李婆子等人將一切準備妥當,開始教華宓君吸氣呼氣和怎麼?用力。
“不行不行,娘,我好疼。”華宓君才挺起的身子一下栽回軟綿的床上,緊緊的抓著程春娘的胳膊咬牙喊。
程春娘拿著帕子幫華宓君擦汗,見兒?媳戰栗的發抖,程春娘心一揪,溫言道:“這罪也就咱們女人受,哎,扛過去就好了?。”
說完這話,程春娘對著華宓君的肚子哄逗:“兩個?小?東西乖些,彆折騰你娘,待會你娘用力,你們也爭氣些,噗嗤滑溜溜的就鑽出來可好哇,乖寶?”
這話沒逗到肚子裡的兩個?孩子,倒是惹得華宓君咯咯笑,還沒笑兩下,華宓君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屋外,李老大?人急得一個?勁地抬著拐杖往青石板上敲,一聲一聲敲著盛言楚心煩意亂。
耳邊響起華宓君連續不斷的慘叫聲,來回踱步的盛言楚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屋內衝。
阿虎不敢攔,李老大?人走得慢沒機會攔,至於守在門?外的幾個?小?廝攔不住,眼睜睜看著盛言楚溜了?進去。
侍奉在側遞熱帕子的山梔嚇了?一跳,驚悚尖叫:“姑爺,您來這乾什麼?!”
“楚兒?!”程春娘詫然的聲調不亞於山梔,“快些出去,你在這又?幫不上忙。”
長發濕透的華宓君嗚咽流淚,長籲一口氣,頭?微微往旁邊側著去看盛言楚,嘴裡有氣無力道:“楚郎,你出去,臟…”
“用力啊
,少夫人。”李婆子又?在喊。
華宓君攥緊手中的布巾,邊聽?李婆子的叫喚邊用力,痛呼中還不忘催盛言楚出去。
程春娘一向性子柔,勸幾句後,見兒?子一心要留在屋裡,程春娘沒轍,隻好讓山梔將屏風抬過來擋著。
“娘,我想到近前陪她,她頭?一次生產,害怕的緊。”
這事程春娘不答應,虎著臉道:“你再囉嗦,彆說讓你坐這陪宓丫頭?,娘立刻攆你出去!”
盛言楚:“……”
左右都?是陪,隔著屏風陪就隔著屏風吧。
程春娘此舉自有她的道理,從前不乏有男子心疼孕婦的,爭著吵著要進來陪產,可後來呢,硬生生被婦人疼至扭曲的臉嚇得好長時間都?不敢進房,這對恩愛的夫妻至此散了?。
華宓君不讓盛言楚進來也是因為這個?,她不想讓丈夫看到她醜陋的一麵,若可以,這個?屋子她都?不會讓男人進。
氣味太?難聞了?,除了?鋪天蓋地的血腥味,還有其他不可描述的氣味。
總之,慘不忍睹。
華宓君欣慰丈夫疼她,但這種?場麵她真心不希望丈夫看到,會有陰影的。
時間一息一息的過去,隔著屏風,盛言楚能看到幾個?婢女不停地進進出出換熱水,床上的朦朧身影在穩婆的指揮下起起落落。
盛言楚沒有再魯莽的往裡邊衝,而是挨著屏風的邊給華宓君打氣,不知過了?多久,盛言楚感覺他嘴皮子都?說乾了?,隻聽?裡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緊隨其後的是程春娘等人的喜悅聲。
“生了??”
恍惚間,盛言楚感覺周身靜了?下來。
李婆子抱著渾身是血的孩子給他看時,他的眼睛一時竟聚焦不起來,耳邊孩子哇哇大?叫的聲音好似離他很遠,眼前的一切也很模糊,白茫茫一片,就跟上輩子電視沒信號一樣,滋滋響著那種?刺耳的怪音。
將他拽回現實的是他娘的一聲高叫:“宓丫頭?,你彆睡啊,還有一個?呢!”
盛言楚猛然回神,頭?一偏便看到軟榻上放著一個?還未睜開眼的嬰兒?,小?孩身上臟汙一片,還沒來得及去洗。
半跪下身,盛言楚靜默地伸出一根拇指去碰孩子,指腹還未觸
及,就聽?屋內李婆子急促叫喚:“拿剪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