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必考時務,梁杭雲等貢士費儘心思搜羅寶乾帝登基後這幾年的時事,為了好兄弟,盛言楚奉獻了不少口舌,本以為一切妥了,誰能料到剛出爐的皇後來這一出。
旁人不知,盛言楚能不清楚?
龍椅上的寶乾帝對新後金玉枝寵到了極致,金玉枝怒闖金鑾殿力懟群臣的行為非但沒有受到寶乾帝的訓斥,寶乾帝反倒不遺餘力的支持金玉枝。
不過這也建立在金玉枝說上了點,朝中的確有臣子嫉恨坐上皇後之位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兒。
本以為揭穿金玉枝的身份就能將這位榮寵六宮的皇後拉下馬,沒想到寶乾帝竟以攪亂後宮為由,將那幾個鬨事的宮妃剝奪封號,更有甚者直接打入冷宮。
盛言楚清楚寶乾帝沒有碰過這些女人,這些女人又都是妙齡的年紀,若一輩子關在宮裡太過殘忍,便懇請寶乾帝將這些人送回家。
寶乾帝不肯,這些女子入宮本就存了攀龍附鳳的心,家族寄予厚望,這會子送她們出去,她們的下場隻有死。
盛言楚身為外臣,能說得隻有這些,既然寶乾帝不答應,他再繼續上奏,隻會惹君心不悅。
誰料殿試前幾天,駐守皇城的詹全請盛言楚吃酒,宴席上,詹全向盛言楚透露,皇後已經說服寶乾帝去了冷宮,一應想出宮的宮妃皆由詹全送出京城安置。
有些宮妃並非自願進宮,而是被家族逼得,如今能全身而退的出來,她們最大的心願當然是想跟宮外的情郎雙宿雙飛。
金玉枝將這些都安排妥當,並給這些人換了新身份。
從詹全嘴裡聽到這些,盛言楚除了替那些女子高興外,略有些擔憂。
詹全亦是。
“古往今來鮮少有帝後和睦的,官家這麼寵新後,原是好事,但得有個度,娘娘就不怕落個妒婦的稱號?盛大人,您瞧瞧,新後一句話,官家就將冷宮的妃子放了,這以後娘娘若是要天上的明月,官家難道也要摘去?”
詹全是武將,說話尤為的直接:“這都是輕的,再這樣下去,母雞怕是都要報曉!”
盛言楚:“……”
“那叫牝雞司晨。”
詹全瞪目,無所謂道:“一個道理。”
盛言楚垂下眼瞼,想了會才道:“新後未就是禍亂朝綱的妖女,鐘家人一貫不同流俗,真要到了詹將軍所料的那一步,鐘老大人勢必會第一個進宮勸誡官家。”
詹全一想到耿直的鐘老大人,頓時心安起來。
-
詹全走後,盛言楚讓阿九火速將梁杭雲找來,隻為殿試的時務題,盛言楚有預感,今年的殿試之上,寶乾帝極有可能出一道和女子有關的時務題。
兩人呆在一塊聊了大半天,又找來坊間各種描寫新後的小冊子進行剖析研究。
要麼說盛言楚眼睛毒辣呢,還真叫他押中了題。
殿試上,寶乾帝出的頭一道題就是女性話題。
寶乾帝登基後,曾主張女子再嫁,嫡庶有彆,在律法上也做了調整,女子十七未嫁不必上繳罰銀。
娶了皇後之後,也不知寶乾帝哪根筋出了狀況,竟在金鑾殿上問在場的貢士,如若他們兒女雙全,平妻該不該有,妾室該不該納。
這道題要是盛言楚來做,他肯定寫不該啊。
寶乾帝不過是借著殿試的由頭向朝臣發問罷了,寶乾帝正處新婚如膠似漆的時刻,當然是想和皇後一雙人恩愛到白頭,但凡有眼色的讀書人,都會和盛言楚做出一模一樣的答卷。
可惜,文人最為反骨。
此題掛出來後,不少貢士揮筆如流水,一致認為子嗣越多越好,多子多福枝繁葉茂家族才興旺,哪個男人不喜歡子孫滿堂?
梁杭雲有些猶豫,在他看來,世上有點家產的男子後院幾乎都有妻有妾,並非僅是好色,而是因為這些都是他們的麵子。
真正做到隻娶一妻的隻有莊戶人家,在梁杭雲眼裡,像好友盛言楚這種有錢有勢還隻有一妻的男人簡直是世上少有的存在。
望著白紙上的題目,梁杭雲羞愧不已,若非好友提醒過他,他怕是和在場絕大多數貢士一樣。
最後,梁杭雲聽從盛言楚的建議,認為不應該娶平妻納妾。
殿試結束沒多久,貢士們才挪去偏殿換衣,就聽金鑾殿上傳來朝臣激烈的爭吵。
每隔三年的殿選結果對讀書人的影響極深,一旦不該納妾娶平妻的說辭在民間傳開,造成的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
為此,不少家中妻妾成群的臣子怒斥梁杭雲這等貢士,當然了,也有臣子力挺梁杭雲等人。
就因為這,本該午時左右放金榜,然而宮門遲遲未開。
-
盛言楚此刻站在玄武大街的茶館二樓等著遊街的隊伍過來,見過了午時皇宮裡還沒消息放出來,心下一咯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快到申時一刻左右,有關殿試的時務題從宮裡流出來,百姓對此一片嘩然。
阿九往人堆裡一紮,聽了半晌後跑到盛言楚身邊。
“叔,您猜怎麼著,樓下開了賭桌,三七開!”
盛言楚環胸而笑:“來看進士遊街的大多是平頭百姓,那些家中子孫滿堂的富貴人家都不在場,眼下支持不該納妾娶平妻的自然占多數。”
阿九有些不解:“老百姓難道就不想多子多孫?”
“想啊。”盛言楚淡淡道:“可他們養活不起。”
頓了頓,盛言楚又對阿九道:“子嗣在於精不再於多,與其生一屋子的崽子,到頭來收獲一籮筐的混球,還不如隻養一兩個好的。”
阿九嘿嘿笑:“叔這是想綏哥兒和錦姐兒了吧?”
盛言楚抬手給了阿九一個腦瓜崩,莞爾道:“跟你說大道理呢,你扯他們作甚?”
阿九摸著腦袋,正色道:“我覺得叔說得對,我細細看了近些天去咱家請教叔的貢士,名列前茅的多是家中唯二唯三的孩子,且多為正妻所生,也有幾個是妾室的孩子,咳我總覺著他們說話有點小家子氣,腦子也愚笨了些。”
盛言楚:“這就是嫡庶管教的區彆,大多妾室會磨著老爺將孩子養在自己身邊,以至於教出來的孩子遠沒有正室手底下的出色,若老爺不待見庶子,這庶子多半是廢了,生而不好好養,還不如不生。”
兩人正說著話,皇宮那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喧囂聲。
可惜隔著遠,盛言楚一時看不到領頭的狀元郎是誰。
很快,隊伍來到玄武大街。
熱鬨的敲鑼打鼓聲中,盛言楚展顏歡笑。
“杭雲兄——”
盛言楚使勁揮手,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梁杭雲抬眸望過來,大紅袍襯著梁杭雲的好顏色越發璀璨,才出宮門一會兒,梁杭雲就接了一大捧杏花。
梁杭雲沒想過自己會高中狀元,激動之餘,梁杭雲扯下束發的紅綢帶將手中零散的杏花枝捆綁起來,隨後用力往盛言楚所在的高樓扔去。
不少姑娘和少年們紛紛跳起來去搶,可惜沒搶到,盛言楚笑著探手,穩穩的將杏花接到手中。
茶館的書生們紛紛起身恭賀,亦有人開懷大笑,說盛言楚得了狀元的杏花,來年定會高中狀元。
此話一落地,茶館不少人哈哈大笑。
“你不認得他麼?”
男人懵了。
“我猜你是外地來的吧?”一人指著盛言楚捧腹大笑,“這位乃是先帝欽點的商戶狀元,如今在太府寺當值,人家都考過狀元了,哪裡還需要再考!”
男人訝然,看盛言楚就跟猴子看人一樣驚奇。
“他瞧著歲數不大,竟已經是官場中人了麼?”
盛言楚笑著衝男人拱手,男人忙回禮,嘴裡連連說折煞他了。
“今日新科狀元乃我同窗好友。”
盛言楚揚聲豪氣道:“這等大喜事,不若我做東,在場各位的酒水就記我賬上,大家吃好喝好!”
一聽這話,眾人歡呼雀躍不已。
-
從酒樓裡出來,盛言楚目送梁杭雲打頭的隊伍消失在玄武大街。
今年進士遊街的時辰晚,至少要鬨到晚上才會結束,盛言楚等不及找梁杭雲慶祝,便去城北程家小院找程以貴。
武科昨天結束的殿試,程以貴有詹全開小灶,武狀元到手並不難,隻可惜武進士遊街遠遠比不上文進士的熱鬨。
盛言楚進到程家時,程以貴還沒有從皇宮回來,和程家哥兒玩了一會華容道,程以貴才進到家裡來。
“楚哥兒!”
得知表弟來了,程以貴大步跑進屋,嚷嚷道:“今天殿上好生熱鬨,你沒能去看太可惜了!”
盛言楚笑道:“快說說。”
程以貴攬著兒子,將百官在金鑾殿上的爭執場麵細細的敘述給盛言楚聽。
“…雲哥兒運氣著實好。”程以貴笑歎:“以他的相貌,多半是探花,他能一舉拿到狀元的位子,一來是他的殿試答卷得官家喜歡,二來嘛——”
程以貴撲哧一樂,衝盛言楚擠眉弄眼:“我在偏殿聽得一清二楚,朝中官員對那道時務題吵得麵紅耳赤,最終還是官家不怕得罪人。”
說著程以貴站起來,學著寶乾帝的說話方式,指著盛言楚,又指指自己的兒子,問道:“聽說幾位愛卿家中妻妾都育有子嗣,如今年歲正值科考,朕多嘴問一句,卿家公子人現在在哪?”
話落,程以貴跑到兒子身邊,誠惶誠恐地說:“臣、臣犬子尚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