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紅暗含得意的目光中, 畫翠忐忑地走進東院大廳裡。
傅家寶坐在那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麵前這個丫鬟,覺得有些眼熟, 卻沒在意,質問道:“今天是你打掃的臥房?”
傅家寶的臉快要好了,燭光下瞧著已經有了從前的七分俊俏。畫翠抬頭看了一眼, 臉就紅了,心想大少爺生得可真俊,可惜少爺命不好, 竟然娶了少奶奶那樣霸道的女人。聽了大少爺問話,她立刻點頭, “回大少爺,是我打掃的沒錯。”
傅家寶看了一眼麵前這個矮個子, “那你有沒有看到我床下一雙草鞋。”
阿紅的嘴角翹了起來。
畫翠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所覺, 點頭道:“奴婢見那雙草鞋又臟又破, 少爺還有好幾雙新鞋子沒穿過, 所以就收拾出來扔掉了。”
“扔掉了!”傅家寶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叫把畫翠給嚇了一跳,她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焦躁的少爺,慌張地點了下頭。
傅家寶急急問:“你扔哪兒了!”
畫翠呆呆道:“扔後巷裡了。”
後巷就是靠近廚房那頭的一條小巷, 平日裡傅家采購東西, 或是下人們進出都是通過廚房旁邊的小門,然後從後巷出去。
傅家寶一聽, 立刻就拔腿往外跑。
見大少爺親自跑出去, 阿紅也很是驚訝, 她連忙喊道:“大少爺,您慢點,您身上還有傷呢!哎呀!”阿紅歎口氣,也顧不上理會畫翠了,跟著跑了出去。
等她跑出去一看,就見大少爺正站在後巷下人們扔穢物的地方,矮下身不斷在裡頭翻找。
阿紅吃了一驚,因為大少爺養尊處優的,平日裡多看一眼那些東西都嫌臟汙,這會兒居然蹲在那裡親自翻找,就為了一雙草鞋!
阿紅連忙過去想跟著找,瞅見那堆穢物分量有些少,忽然道:“少爺,畫翠是下午打掃的,而每日黃昏前傾腳頭都會來收走穢物,說不定已經……”傾腳頭是街道司派出來專門走街竄街收撿各家穢物之人,阿紅心想都到這個時辰了,那雙草鞋肯定已經被收走了。
傅家寶聽了這話,站了起來,憋著怒火道:“我去一趟街道司,你跟少奶奶說一聲,就說我出門會友去了。”
沒等阿紅反應過來,傅家寶就已經衝出了後巷,那速度比他平時躲避傅老爺追打時還要快。
阿紅瞪了瞪眼睛,見追也追不上,隻好轉身回去找少奶奶。
都大半夜了,樂平縣幾條街道上黑漆漆一片,瞧不見半個人影,好在天上明月沒被雲層遮蔽,還是能讓人看清路麵的。
傅家寶氣喘籲籲地跑了也不知多久,才終於跑到街道司。
街道司大門緊閉,裡頭黑乎乎的半點動靜也無,顯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想也知道,都這個時辰了,那些差役肯定都回家去了。
傅家寶在周圍轉來轉去,街道司後頭還用圍牆圈了一大塊地方,那些傾腳頭收容的穢物應該都倒在了那裡。他見其中一麵牆外堆了幾袋沙子,他眼睛一亮,決定踩著沙袋翻牆進去。
兩腳剛剛踩上去,身後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天乾物燥”,傅家寶嚇了一跳,腿一軟就從沙袋上摔了下來,他滾進沙袋中間凹陷的坑裡,好在那周圍十分黑,那更夫並未瞧見他,一邊敲打銅鑼一邊目不斜視地從傅家寶麵前走了過去。
等那更夫走遠,傅家寶才吭哧吭哧地從那個坑裡爬出去,又是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翻上牆頭跳了進去。
那些傾腳頭已經將收容來的穢物分撿出了好幾堆倒在角落裡。那麼多東西堆在一處,味道自然很不好聞。
傅家寶抬起一邊袖子捂著鼻子,另一隻手伸進去不停扒拉,端午過去沒多久,白天尚有些熱,半夜裡卻是很涼的,傅家寶穿得不多,卻在這樣的天氣裡硬是折騰出滿身汗來。
他翻來覆去找了許久,就是沒找到他的那雙草鞋。
“究竟被倒在哪裡呢?”急得滿頭是汗,傅家寶也顧不得那些臭味了,兩隻手伸出去一起翻找,他低著頭專心埋在那堆穢物,絲毫沒有發現,黑暗裡,一隻生物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凶戾地盯著他看。
“汪!”
猛然響起的犬吠把傅家寶嚇了一跳,他驚恐地回過頭去,急速收縮的瞳孔中映出一頭惡犬猙獰的爪牙。
街道司竟然在這兒養了狗!完了完了……
就在傅家寶以為自己必定會被這惡犬咬傷時,夜色中一枚石子從遠處飛來,打在那惡犬頭上。那方才還猙獰無比的惡犬頓時嗚鳴一聲,栽倒在地。
傅家寶盯著那頭倒在地上的惡犬,氣喘籲籲地跌坐在那兒,好半晌都回不過神。
過了一會兒,一道熟悉的冷淡聲音從牆頭上響起,“還不起來?你是傻了嗎?”
傅家寶愣愣地抬起頭,就見月光中,一身淡藍衣裳的林善舞從牆頭上飛身而下,衣袂隨風飄飛……
林善舞從牆頭跳下來以後,發現傅家寶變得比方才更呆了,他就那樣坐在一堆穢物裡仰頭看著她,那神情是呆滯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天上明月,這種眼神林善舞見過一次,就是她上山寨救他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