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寶並不知道娘子心中諸多顧慮, 他出了東院後,便立即往正院走, 打算跟老頭子多要點錢。
有明景在中間前線, 明縣令又似乎很賞識他,所以傅家寶覺得用五百兩拿下那間鋪子應當不成問題,不過買完鋪子後得重新修繕, 花田雇人又得發工錢……娘子若是還想要買個什麼, 總不好拿不出錢。
於是傅家寶左算右算, 最終跟傅老爺開口要一千兩銀子。
對於首富傅家而言,一千兩銀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花出去的。傅家寶這麼說時, 料想傅老爺不會答應,還打算跟老頭子來個討價還價, 他估摸著老頭子能給他個六百兩就不錯了,沒想到傅老爺隻是問了下用途後,就點頭答應了。
拿到銀子後,傅家寶還有些回不過神,不敢相信老頭子這回竟然如此爽快。
傅老爺見狀,說道:“怎麼, 嫌多?”
傅家寶立刻把銀票揣懷裡,隨口道:“銀子這東西,我隻會嫌少,從來不會嫌多。”隻是……他目光懷疑地看向傅老爺,“老頭子,你這回怎的如此大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傅家寶近來規矩得很, 白日裡總是在家讀書,鮮少出門,這次來要銀子也是為了買下一間鋪麵,傅老爺正為此感到欣慰,就聽到兒子懷疑他有陰謀。傅老爺當時一口氣順不下去,險些把手裡茶盞丟出去砸兒子腳邊。
但看著兒子那酷似亡妻的麵容,傅老爺又心軟了,他道:“你是我的兒子,我給你錢花能有什麼陰謀?”
傅家寶嘀咕了一句,“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是想要將我捧殺。”
捧殺?傅老爺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這詞是什麼意思,儘管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再和兒子起衝突,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要繼續憋著,說不定會將自個兒身子憋壞,頓時再也無法忍耐,站起身就指著兒子罵了一句,“逆子,你給我滾!”
傅家寶見傅老爺那怒氣衝天的模樣,反而有些鬆口氣,“對嘛,這才是老頭子。”
這倒黴兒子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傅老爺氣得不行,隨手抓了桌上一本賬冊就要去打傅家寶。
周圍伺候的下人見狀,立刻圍上去打算將“忤逆不孝”的大少爺抓起來。
不過今日的傅家寶已經不是昨日的傅家寶了。
於是下人們便看見,往日裡被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抓回來的少爺,現在變得無比靈活,跑得也比從前快了許多,隻見他飛一般跳出大廳,轉眼間就從兩個下人中間穿過,有人要抓他,卻反被他推倒在地,等他轉入了抄手遊廊中,見到幾個下人因為跑得太急撞到一起還得意地哈哈大笑。
傅老爺追出來時,就見傅家寶將銀票塞進懷裡,然後一展折扇,哈哈大笑地走遠了,那模樣,簡直囂張得要上天了。
幾個剛剛被傅家寶推了一把摔到地上的下人爬起來,愧疚地喊了聲老爺。
傅老爺此刻卻沒有方才的怒容了,他擺擺手道:“下去吧!誰要是傷著了,就去庫房領些藥酒擦擦,你們這個月月錢按雙倍領。”
那幾個下人頓時滿臉喜氣,“謝老爺。”
傅老爺擺擺手,轉身要回屋,就對上了辛氏看過來的目光。
辛氏還和平時一樣,穿著素淡的靛青衣裙,烏黑的發挽成一個略有些鬆散的婦人髻,發髻上插了兩根珍珠簪子,雖然已年近四十,但仍能看出年輕時的貌美。
見到辛氏,傅老爺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辛氏晌午時便有些頭疼,於是躺在屋裡歇了一覺。聞言她搖頭道:“沒有,家寶來時我便醒了。”
傅老爺走回廳堂,辛氏便跟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坐下。
她道:“方才我看家寶躲閃,覺得有意思,不由多看了一會兒。”
傅老爺此刻麵上含笑,沒有半點方才的怒氣,他道:“你也覺得家寶的身體比從前更康健了?”
傅家寶一個紈絝子弟,不需乾活更懶得鍛煉,平日裡沒跑多遠就氣喘籲籲,這也是傅老爺屢屢能把他抓回來的原因,但是這回,傅家寶在那好幾個家丁的包圍下,卻從容不迫,還有功夫反擊,衝出包圍時也臉不紅氣不喘的,身子骨明顯比以前健壯了許多。
辛氏卻道:“我觀家寶方才衝出去那股勁兒,不像是胡亂來的,反而頗有些章法。”
傅老爺聞言很是驚訝,隨即微微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兒媳在教他?”
辛氏連忙道:“我隻是有些懷疑罷了。畢竟家寶現在最聽善舞的話,他們夫妻倆整日關在東院裡,除了善舞,家寶能從哪裡習武?更何況……”辛氏有些遲疑道:“我總覺得,善舞跟從前的林大姑娘,形似卻神不似,且如今的善舞,對她娘家似乎半點不親近。”辛氏從前是見過林大姑娘的,也無怪乎會說出這番話。
傅老爺笑道:“你如今說的這些話,兩個多月前,家寶也說過。”見辛氏依舊麵帶猶豫,傅老爺安撫道:“我知你心裡擔憂家寶。可你想想,這世上哪裡有父母認不得自己女兒?親家他們對兒媳可曾有半點芥蒂?這世上有秘密的人太多了,也許現如今的兒媳,才是真正的她呢?”
聽到“有秘密的人”那句話,辛氏微微一怔,隨即恍然,笑道:“老爺說得對,是我想岔了。”又道:“家寶明日要去縣衙買那鋪子,老爺可要一同前去?”
傅老爺笑著搖頭,道:“家寶如今生得比我都高了,有些事還是讓他自個兒去辦才好。我要是跟著去了,這小子指不定得埋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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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老頭子沒有跟著來,要不然他得一路念叨,咱倆都要給他煩死。”
馬車軲轆軲轆往縣衙走,傅家寶就隔著一張小幾和林善舞麵對麵坐在車廂裡,他一邊說話一邊嗑瓜子吃,見娘子隻是微微點頭,目光依舊停在手中那卷書上,好奇地問:“娘子你看得什麼書?”
林善舞頭也不抬道:“《女戒》。”
傅家寶:!!!
林善舞一側頭,見傅家寶滿臉震驚,不由莞爾,問道:“你這麼驚訝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