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莊原本就是縣城裡最好的胭脂鋪子, 各處都敞亮精致, 改成露華軒後, 也隻是多掛了幾幅畫,將那些華麗有餘清雅不足的裝飾去掉,再打上幾個櫃子罷了。
這點工程,多雇幾個經驗老道的木匠,不過七八天也就完成了。
原本的牌子拆下來換成露華軒的,新店開張那日門口掛了吉利的紅綢,請了舞獅的藝人, 放了鞭炮,引起了東街不少人的注意, 半點不似原先在西街開張時那般冷清。
如今人人都知露華軒是傅家兒媳的產業, 開張那日傅老爺還親自去撐場麵, 不少原先看不上露華軒的大戶也親自帶著賀禮前去,熱鬨了一天方才散去。
林善舞便將這些事寫在了信裡,開端先寫當時的天氣, 接著寫家中諸事、一日三餐,再寫鋪子經營的情況, 末尾附上一句思念傅家寶。每封信都認認真真寫足了八百字,確定能讓傅家寶看上一會兒後才擱筆。規矩得如同寫小作文。
寫完信, 她戴上冪籬就又出了門。
露華軒在東街開張後,店裡頭又上了新的東西,除了原先的胭脂、香粉外,還添了潤唇的脂膏和護膚保濕的珍珠乳。
不過林善舞覺得這些還不夠, 原本在西街那間小鋪子時,那幾樣東西就能擺滿貨櫃,現如今搬到了東街,那樣大一間鋪子,貨品來來去去卻都是這幾樣,也未免太寒酸了些。她這些日子便想著再研製出幾種新的脂粉,效果要更好,價錢自然也要更高。
傅家寶曾經跟她說過將生意做到全國的事,林善舞當時雖然沒做什麼表示,實則心裡已經有了盤算。樂平縣裡的生意已經穩定了下來,她打算再等個一年半載,等賺到了足夠的錢,就到永州府去開一張新店,若是到那時候,青林縣有合適的鋪子,就直接開在青林縣。
一是樂平縣的生意可以拜托傅老爺幫忙看顧,她不必有後顧之憂,如果傅老爺同意,就按利潤分成;二是考科舉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若是資質愚鈍或者運氣不好,考個十幾年都有可能,以傅家寶的性子,沒有她在身邊監督,用功幾個月有可能,但是連續幾年,傅家寶肯定坐不住。如果她能在傅家寶耐性耗光之前,親自到他身邊盯著,傅家寶就不會生出彆的心思。
更何況,永州府離京城近,她若是在那裡經營起色了,就能慢慢到京城那樣繁華的地方去,把生意做好,到時候傅家寶去京城趕考,也剛好能相互照應。若是等她生意做到京城,傅家寶還沒有資格去京城考試,那她就隻能把傅家寶一個人留在永州府了,等什麼時候傅家寶考到京城去了,她再給他收拾個鋪蓋出來。
此時的林善舞尚未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由一開始儘量和傅家撇開關係,隨時準備和離,變成了將傅家寶納入未來的規劃當中了。
她戴著冪籬,騎上馬往縣城外走,一路走一路思索。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入冬了,到時候花田裡大半的花都會凋謝,她這趟出城,是要去查看一批能在冬日裡開花的新花種,如果合適就全都買下來種到她那片花田裡。
那批花種就在城外約莫十裡遠的地方,林善舞到地方時,花農已經在等著她了,能在冬天開放且色彩濃烈的無非就那幾種,林善舞查看了花色、花瓣的厚度後覺得滿意,便和那花農商量好價錢,買下了幾百顆花種以及幾十株已經長到可以開花的苗子。
約定讓那花農明日將花苗送到她的花田後,林善舞便將種子掛在馬鞍邊,騎上馬打算回去。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就這麼幾裡地,林善舞就算騎著馬慢吞吞地往回走,也能在城門關閉前趕回去。
未料剛剛騎馬行出一條兩邊生滿灌木叢的小道,正要轉入大道,眼前便衝過去幾個滿身狼狽的男子,發現一旁小道裡跑出一匹馬,那幾人嚇了一跳,見馬山騎著的是一名頭戴冪籬的藍衣女子,才鬆了口氣。
“姑娘,你趕緊進城吧!”其中一人氣喘籲籲,卻好心道:“前頭又出了賊匪,我們幾人是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
“可不是,你有馬,趕緊回縣裡報官!”
又有賊匪!林善舞心下驚異。她道:“除了你們,可還有其他人受害?”
那個最先讓林善舞跑的人便道:“還有個書生,坐著馬車,帶著幾個仆從,一看就出身富貴,落到那群賊匪手裡,肯定要完了!哎,姑娘你可彆問了,趕緊跑吧!”
說罷那幾人就倉皇往縣城的方向逃去。
林善舞卻是心頭一緊,騎馬調轉方向往那幾人來時的地方奔去。
隻因他們說起那書生時,她心裡就懷疑那會是傅家寶。按時日估算,傅家寶這會兒早已到了永州府,可傅家寶是什麼性子?指不定半道上覺得忘了什麼東西又回來了,傅家寶的運氣原本就不好,若是半道上又遇到賊匪了呢?
再者,就算不是傅家寶,她也必須去這一趟。賊匪有多惡毒她心裡清楚,等官府派人來,隻怕受害者的屍體都涼了,她既然有能力,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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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善舞往山賊的方向趕去時,一名侍衛正趕著馬車往樂平縣的方向狂奔而來。
而在馬車身後,一群身形健碩、麵容粗獷的山賊正騎著馬不斷追趕。
隆隆的馬蹄聲落雷一般在身後炸開,顛簸的馬車裡露出一個身穿長衫、斯文俊俏的少年書生來。
那書生儘力穩住身形,從車廂後頭的窗子望去,就見昏沉的天色下,道路儘頭煙塵滾滾,不多時,一群賊匪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