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19)(1 / 2)

尤氏禁不住可卿的纏磨,找了個無事的日子又帶著兒媳婦到西府去串門兒了。

還是跟往常一樣, 婆媳倆先到賈母的上房屋去請安。然後可卿便拿著給惜春預備的東西, 往園子裡去了。順便她自己也能在裡頭好好逛逛。尤氏便獨自到了王熙鳳那裡去閒談。

尤氏進了王熙鳳的小院兒,就被小丫頭打簾子迎了進去。平兒給她問了安, 自去外頭拿茶點。

鳳姐兒正在炕上陪著兩個孩子玩, 看見她進來了就笑道:“這是什麼風又把你這麼個尊貴人兒給吹過來了。”

尤氏也笑著道:“這不是今天得閒兒, 我跟蓉哥兒媳婦過來給老太太問個安,順便再給我們家姑娘送點東西。蓉哥兒媳婦自己進園子看她小姑姑去了, 我就上你這兒蹭杯茶水喝。”

這時候正好平兒帶著小下頭, 捧了茶點上來。就聽鳳姐兒說道:“平兒趕緊給你們珍大奶奶上茶。”

然後又對這尤氏道:“我這兒的茶水雖然不如大嫂子你那裡的茶水好, 好歹也能給你解解渴。”

尤氏便果真接過茶杯喝了兩口,才又開始跟鳳姐兒閒談。

平兒知道這兩位奶奶關係好, 平時又慣愛說點兒私密話。便主動帶著屋裡的丫頭出去, 自己又在外間守著。就連巧姐兒和桂哥兒也都被奶娘抱出去喂果子吃了。

屋裡就隻剩下尤氏和鳳姐兒兩個, 於是便聽鳳姐兒說道:“我們這邊這兩天又出來個新聞, 你可聽說了?”

尤氏一臉好奇道:“這兩天晨哥兒和曦姐兒有點咳嗽,我和蓉哥兒媳婦光顧著那兩位小祖宗了,還真沒注意這邊的事情。這邊不是說住進來了好多親戚, 難不成可是還有什麼新鮮事了。”

鳳姐兒壓低了聲音說道:“還不是大老爺,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 非得叫大太太去跟老太太把鴛鴦討去給他做房裡人。不是我說,我們這個大老爺年紀一大把頭發胡子都白了,兒子、孫子也一大群。還不知道好好保養,怎麼整天就這麼胡鬨。我看就連我們桂哥兒將來都沒臉見人。

再說那鴛鴦哪裡是一般的丫頭, 老太太頭一個就離不得她。也不知怎麼的就有了這麼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你也先彆急著一味的埋怨大老爺,你怎麼不細想想,大老爺那邊的丫頭姨娘都是什麼顏色。你再想想那鴛鴦,雖然她人是個難得的好脾性的周到人,但是顏色上頭還真不是拔尖的。”尤氏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猜度著大老爺突然來這麼一出,大概也是因為鴛鴦掌管著老太太的私房體己。他這是看府裡這麼花用,老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將來她的私房都要留給寶玉的,所以心裡有些著急了吧。”

這話還是鳳姐兒第一回聽見。但是仔細一思量,還真的就是這麼個緣故。

想罷鳳姐兒歎了口氣道:“叫你這麼一說,我總算是想通了。隻是大老爺這個法子,也未免太粗暴了些。橫看豎看老太太也不可能把鴛鴦給了他。”

尤氏又說道:“這誰能不知道呢。我倒瞅著大老爺也不是真的想要怎麼著,這大概更像是大老爺在跟老太太反抗吧。畢竟他避讓了這麼多年,二房又忽然出來了個貴妃娘娘。自從上回省親開始,再加上宮裡頭隔三差五的要銀子,這府裡的花銷哪裡禁得住這麼折騰。再說他作為一個承爵的老爺,那筆欠銀的事情他肯定心裡是有數的。可是之前他又一直做出那麼個形象,所以才出了如此下策的吧。”

王熙鳳有些無奈道:“你可彆提什麼宮裡的娘娘了,光是那些個宮裡的太監就不夠應酬的。今天這個要買個宅子短幾百兩,明天那個又看中塊田地也缺銀子周轉。但凡略應承的慢了些,那臉色就不好看。

咱們都不說這個娘娘冊封的有什麼妥當不妥當,隻看花出去的這些銀子,就覺得不怎麼值當的。尤其是家裡隻有二老爺升了官兒,得了個外任。可沒見出錢、出人又出力的大房拿著什麼好處。”

尤氏又道:“外頭那些升不升官的事我也不懂。隻是這麼冷眼一看,我瞧著大老爺雖然有時候辦的事情叫人看著糊塗,可是心裡頭明鏡似的。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口明白說出來,畢竟他這麼一個承爵的老爺說話總是管用的。”

“你說大老爺淨辦糊塗事,可不正是說道了點子上。先前那什麼風村雨村的賈大人,為了幾把扇子的事弄出來的官司。就叫璉二花了兩千銀子,又親自給那個石呆子登門道歉,才算了結。

這次又為了鴛鴦這一出,可著實把老太太給氣著了。那天在跟前的人,可都得了不是呢。就連二太太也叫老太太責怪了一通,後來還是探丫頭說了一句‘小嬸子哪裡知道大伯子屋裡事兒,便是知道也裝作不知道。’才給了二太太台階下。”

尤氏拿眼睛斜著鳳姐兒道:“我說你這麼一個精明人,怎麼老是不跟我說明白話。探丫頭是精明懂事,給她嫡母說句話原也是應該的。可是老太太這麼說二太太,難道就沒有旁的意思?”

鳳姐兒細一思量,才道:“是了,這家裡又有什麼是老太太不知道的呢。大老爺這麼做的緣故,老太太心裡也必是清楚的。她老人家借機這麼說二太太,肯定也有要敲打的意思。畢竟自從大姑娘封妃以後,二太太對老太太可沒有以前那麼謹小慎微了。”

接著鳳姐兒又說道:“怨不得那天去賴家的園子逛的時候,老太太也親自過去了呢。這賴家可不就是老太太的人。在這府裡頭有這麼一家得力的人用,可不是把兩房都壓的死死的。

大老爺為了娘娘和老太太,也不能明白的把家裡事都提出來,跟二房白掰扯。

二房這邊,二太太同樣還是得顧忌著大房和老太太。到底她還缺了名正言順四個字。

這可真真是應了‘薑是老的辣’那句話。”

妯娌兩個正說著,就有外頭管事媳婦來找鳳姐,說是要發放年例的事。鳳姐兒趕緊把事情安排下去。尤氏看她忙,正要告辭離開。就有人傳話說園子裡頭寶玉和眾位姑娘們要一起吃酒烤鹿肉,要請鳳姐兒一起過去熱鬨熱鬨。

正好這邊的事情也安排的差不多了,鳳姐兒就拉了尤氏說道:“她們倒是有興致,不如咱們也一起過去熱鬨熱鬨。”

尤氏推辭道:“都是一些小孩子,又做什麼詩呀乾呀的,我又不會才不去湊那個熱鬨。”

鳳姐兒哪裡肯依,一麵拉著她往外走,一麵說道:“嫂子這話說的,難道我就會了不成。不過是過去熱鬨熱鬨,吃兩口玩一下。等她們作詩的時候咱們再走不遲。”

等這兩妯娌到了蘆雪庵的時候,那些姑娘們正烤熱烤的熱鬨呢。見她們兩個來了,趕緊互相問了好,又接著吃喝起來。

鳳姐兒也跟著寶玉幾個湊到爐火邊,要親自動手。

尤氏在惜春旁邊坐了,看她身上穿著半新的領口袖口一圈白狐狸毛的褂子又伸手摸了摸,才道:“你身上這件衣裳雖然暖和,但也看著不鮮亮了。前兒給你送來的衣裳怎麼沒穿,不用省著,過年的時候再給你裁兩身。你們小姑娘家家的就得打扮的漂亮些才好。”

惜春笑道:“嫂子也不用一徑的惦記著我,我那裡衣裳多的都穿不過來。再說我這整日裡在家又不出門,哪裡用那麼許多衣裳。今日不過姐妹們湊一塊兒熱鬨熱鬨,便叫丫鬟隨手拿了這個穿。我外頭穿的紅狐狸皮的鬥篷,可不就是那日送來的那件。”

“咱們四姑娘這事想出門玩了。”尤氏笑著說道,“不然等過了年,開春天暖和了。我叫蓉哥兒陪著咱們娘兒們一塊出去潭柘寺拜拜,也順便叫你看看外頭的春色可好?”

惜春聽了果然高興,才要開口答應,就聽見李紈說:“你們姑嫂在那說什麼悄悄話呢,再不過來這肉可叫她們吃光了。”

尤氏拉了惜春過去,嘴裡說道:“就來,就來。哪裡有什麼悄悄話,這不是好些日子沒見著我們家姑娘了,才問候兩句。”這時可卿拿了烤好的肉來,給尤氏和惜春吃。

眾人喝了酒、吃了肉,那些姑娘們果然要吵嚷著作詩。王熙鳳依然湊熱鬨似的往上頭加了一句。尤氏才要帶著可卿離開,探春和湘雲又拉著可卿不叫走,非要留下她一起作詩。

湘雲說道:“珍大嫂子也該放蓉哥兒媳婦鬆散鬆散,就叫她跟我們一起玩半日可好。”

尤氏笑著對可卿道:“你要是願意玩儘管跟著姑娘們一起玩,可彆拿我當幌子。”

可卿趕緊推辭道:“我可不會作詩,就不跟眾位姑姑麵前丟醜了。”

寶釵指著香菱道:“難道她是個會的,還不是大家一起圖個熱鬨。”

尤氏也說可卿:“你就放心在這兒玩吧,做不好還做不壞嗎。大不了你做不出好詩,就罰你做個東道,請你這些姑姑們道咱們家吃酒聽戲。”

見眾人都挽留,可卿也就順勢留下了。她不過是真的不會作詩,不好意思再這些古代才女麵前丟醜。其實她心裡還是願意現場湊湊熱鬨的。

等這婆媳倆晚上回家後,可卿還興奮的喋喋不休。“這些小姑娘們可真了不起,一個個的出口成章。要是在我們那裡,一個個的都是大才女啊。尤其是林妹妹和寶姐姐,簡直是兩個白富美校花女學霸。”

聽她又開始說這些叫人聽不懂的話,尤氏笑道:“你可是輸了東道,要請那些姑娘們過啊玩一天?”

可卿答道:“可不是我輸了東道嗎,實在是對這些詩詞不在行啊。

不過今天看見小姑姑畫的園子圖了,實在是畫的不錯。難為她那麼小的年紀,就畫功了得。在我們那以後也是一個畫家了。

小姑姑說您答應她開春帶她出去踏青,這可是真的?”

尤氏點頭說道:“怎麼不真。我看你們整天憋在家裡也沒事做,不如天暖和了,咱們一塊兒出去透透氣。倒時候叫蓉哥兒薔哥兒護送著咱們三個去潭柘寺一趟,就說給大爺上香祈福。”

雖然對給賈珍上香祈福這個借口有點膈應,但是一想到能出門去玩,可卿也就不在意心裡那點彆扭勁兒了。於是她趕緊應道:“好啊,好啊。為了叫父親早日康複,不如咱們每個月都帶著小姑姑到潭柘寺齋戒三天如何?”

尤氏點了點可卿的額頭,隻說了一句“到時候再說。這馬上就過年了,裡裡外外且有的忙呢。哪裡還有功夫安排那些事情。”

“現在咱們家裡又不用開宗祠,供祖宗。不是早就改到那邊去忙了嗎。”

“話雖如此,到底蓉哥兒也大了,都是做父親的人了。是該頂門立戶的時候。不比前兩年還能拿年歲事,我想著今年那些親朋好友也該適當走動走動。”頓了一下尤氏又接著說道,“咱們家便是低調行事,也不能真的六親不認不是。”

婆媳兩個又商量著都跟誰家走動,過年的時候都要宴請哪一家。尤氏又叫人喊來賈蓉,吩咐道:“我才跟你媳婦說,你父親雖然還在養病。可是你到底也是做爹的人了,能正經代表咱們寧國府出去交際。所以打算今年宴請一些世交親友,一會兒你去那邊府裡找你璉二嬸子,看看她們那邊怎麼安排的宴客的日子。咱們好跟那邊岔開,免得請重了。”

賈蓉領命自去榮國府找了王熙鳳,拿了那邊宴客的單子,又跟尤氏婆媳商量了自家哪天請哪家。然後又安排酒席,還有拿了一些散碎金銀去外頭熔鑄成一些吉祥如意樣式的壓歲金銀錁子。

此外尤氏還特意給惜春準備了各種花色的金銀錁子各二十個,還有小匣子裝著的金瓜子、銀花生,還有一匣子銅錢,提前叫人給送了過去,都是預備著叫她過年打賞用的。

忙忙碌碌好些日子,又在小年夜前,賈蓉特意出城把賈敬接了回來。

賈敬聽他說了家裡的安排,又看一回賈珍。見他依然睡著,不過麵色還好,並不見怎麼消瘦。就知道這個兒子的病雖然一直不好,倒是也沒更壞。他不禁心裡歎道:也罷,就叫他這麼消消停停的也挺好。

待大年三十那晚,尤氏跟著賈母等身上有誥封的一起進宮朝賀回來後,又直接去了榮國府祭祖。

本來賈母要留他們在這邊吃年夜飯,不過尤氏等人用賈珍獨自在家的借口婉拒了。待到初一一早,尤氏又跟著賈母等人進宮賀元春千秋。然後就是眾親友往來絡繹不絕。

接著就是元宵,賈蓉也代表賈珍在賈赦、賈政之後宴請了賈母等人。又在十五那一日到西府去陪著賈母過了節。這個年才總算是過完了。

尤氏婆媳才說要歇歇,就聽見西府傳來消息。說王熙鳳因為操持過年事宜,累的差點小產。可卿愣愣的說道:“不是桂哥兒早生了嗎,怎麼又小產?”

尤氏瞪了她一眼,趕緊收拾收拾,又拿了上次鳳姐兒養胎時得用的東西帶著可卿過去探望。

一進鳳姐兒的屋子,就見她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尤氏便開口道:“我說你這人怎麼不長記性,上次懷桂哥兒的時候你全忘了是吧。這次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平兒在一旁給尤氏問了安,說道:“珍大奶奶還是勸勸我們奶奶吧,這一個年節下來,每日裡勞心勞力的一點兒也不肯停歇,還總是不聽勸。”

“太醫怎麼說,肚子裡的孩子可有妨礙?”尤氏又問道。

平兒又說道:“太醫說了,幸虧上一胎的時候保養的好,奶奶身子底子也強健。才使得這次雖然這麼勞累一場還見了紅,但是及時吃了上次的保胎藥,這不才險險的把胎保了下來。”

尤氏又問了幾句,等平兒帶著丫鬟出去了,她才對王熙鳳說道:“我以前那些話都白跟你說了吧。怎麼老是不長記性。”

王熙鳳苦笑道:“哪裡是我自己不長記性,嫂子也知道開自從祠堂祭祖這事挪到這邊以後,每年過年都是這樣的。這些事哪裡是我想躲就能躲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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