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素哭了。
她捏著筆, 蹲在茶幾邊，頭埋得低低的, 像極了被教導主任按著腦袋寫檢討書的小學生。
小團子在邊上給她念, 奶聲奶氣的, 有不認識的字她就直接跳過去。
“親愛的爸爸……唔……不對，你要說親愛的顧先生, 這是麥麥上次寫的檢討書，你不是叫爸爸……”
楚素幾乎將筆捏斷，那張臉都扭曲了。
還親愛的, 親他個大頭鬼！
小團子見她沒動筆，真的生氣了。
她找麥麥要的檢討書，一句一句地教, 小仙女太不乖了。
麥麥上次還自己寫的檢討書, 都沒找檬檬幫忙的。
團子噌地站起身，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小仙女同學，你太讓檬檬老師失望了，我不教你了。”
她自動代入小老師的角色，繃著包子臉，非常嚴厲。
不聽話的楚素同學伏低做小：“小孩兒彆不教, 你不教我真不會寫。”
一把年紀, 還要寫檢討書, 她太難了！
楚素開始動筆寫, 仗著團子認字不多, 她直接把“親愛的”三個字去掉, 寫上顧時深的大名。
娟秀的行書字體，寫的潦草，生怕團子認出來似的。
團子探身一瞅：“還有三個字，這句是六個字。”
楚素頭疼，哀怨地瞥了團子一眼。
寶貝兒，你才幼兒園中班哪，你數學為什麼要學的這麼好？
楚素沒有辦法，隻好在顧時深名字前麵添上“尊敬的”三個字，整句話連起來就是“尊敬的顧時深”。
團子滿意了，她繼續開始念第二句。
楚素磨磨蹭蹭的，寫一個字就抬頭看團子一眼，一句話能寫老半天，活像個重度拖延症患者。
她心裡藏著小心思，琢磨著她要寫慢點，就能和團子多相處一會，機會難得。
畢竟，團子上回都說不見她了，現在能窩一塊，這樣聽著她的小奶音，簡直像是在做夢。
好不容易，她寫完第一段，然後就開始摸魚了。
她撚起脖子上的葫蘆小吊墜，帶著隱秘的小歡喜心情：“寶貝兒你看，你送我的小葫蘆，我一直戴著哦。”
團子茫然地看了眼，顯然對這個小葫蘆沒印象了。
不過，檬檬小老師是要求最嚴格的老師。
小肉手拍了拍茶幾：“小仙女同學，上課不要三心二意，你又少寫了一個字，成績不好就更要認真聽講。”
在團子心裡，已經把楚素打上了“差生”的標簽。
一篇檢討書，老半天都寫不完，寫字也慢吞吞的，真的是檬檬見過，學習最不好的，連學渣銘軒哥哥都比不上。
家裡，祖祖說過，爸爸以前是學神，上學的時候超級厲害。
麥麥也是學霸，爸爸說麥麥很聰明，自己就在學很多東西，都不需要老師教的。
檬檬也不差，是班上成績最好的，老師最喜歡的乖孩子，爸爸也表揚過檬檬，說檬檬記憶力很好呢，在M國玩著就學會了好多外語單詞句子。
顧銘軒哥哥雖然是個學渣，但是大伯母說，哥哥已經在努力了，這學期很有進步的。
所以，團子真覺得小仙女太笨了，都是大人了，字還寫不好。
小團子擰起眉頭，苦口婆心：“小仙女你是大明星，你不要當個成績不好的學渣，喜歡你的粉絲會跟著你學壞的，這樣不好。”
楚素：“……”
寶貝兒，你在說啥，為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老師說，要像榜樣學習，”小團子邊回憶老師的話，邊慢吞吞的說，“所以小仙女，你要當個成績棒棒的榜樣大明星，讓粉絲都跟著你學乖。”
團子的眼睛，黑瞳明亮純粹，像是幕布蒼穹上，透著芒光的閃爍繁星，十分乾淨，乾淨得讓楚素自行慚穢。
她有些無措地摳著筆，不自覺扯了扯裙擺，像是要遮住身上那些不乾淨的過往，不敢讓團子看到她不堪的一麵。
“我……”她看著筆尖，睫毛半垂，用很輕的語氣說，“沒人教過我這些。”
她入圈的第一天，隻知道要立人設，用儘一切手段往上爬，踩著彆人往上爬，至於粉絲，不過是她攀爬路上的資本積累而已。
團子搖頭，認認真真的說：“爸爸喜歡檬檬，現在就越變越好了，檬檬也喜歡爸爸，檬檬以後也會越來越棒的，他們喜歡你呀，小仙女也要越來越棒才對。”
團子說不來大道理，但是她知道，自己要做棒棒噠的乖孩子，才配得上爸爸和麥麥的喜歡，才不叫他們失望的。
同理，小仙女要變成優秀的大明星，才值得粉絲去喜歡呢。
心臟最柔軟的那部分，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流出膿血，那層包裹著腐爛的皮，被刺破了，醜陋得讓楚素自己都厭惡。
她臉色微微發白，勉強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問：“那我變好變乖了，寶貝兒能喜歡我一點點嗎？”
她不在意這世上的任何人，甚至連自己也是不愛的。
可唯獨團子是不一樣的，她以為自己早已泯滅的良知和溫柔，原來是悉數遺落在了團子身上。
如果變好變乖，是團子所希望的，她願意去試試，至少在團子麵前，她會收起利爪，做個溫柔無害的小仙女。
她期待地看著團子，就見小團子先點頭又搖頭說：“要經過爸爸同意的。”
檬檬還太小了，不會分辨好壞，所以都聽爸爸的話。
楚素喪了，說到底還是要先過顧時深那一關。
她歎氣，心戚戚地重新拿起筆，繼續寫檢討書，隻是這次多少認真了兩分。
顧時深這頭攔路虎，非同一般，她根本就糊弄不了，要再敷衍，他臉一沉，團子肯定就又不會理她了。
她磨了磨牙，分明是她生的小孩兒，現在想親近都要先經過顧時深的允許，真是扌喿蛋！
楚素憋著口氣，憋半天沒法發作出來，又泄氣了。
她本著和團子多相處一分鐘是一分鐘，絞儘腦汁跟團子搭話聊天摸魚。
三十分鐘，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精確到秒，顧野過來接人了。
他看都不看楚素一眼，隻說了一句話：“小乖，爸爸在等你。”
團子立馬滑下沙發：“小仙女，你自己寫，寫完給爸爸念。”
隨後，她噠噠小跑向顧野，乖乖的被牽著走了，沒有半分留戀。
楚素頓覺心口中了一箭，冰涼冰涼的，像個沒人要的、可憐巴巴的小白菜。
她目送團子走遠，轉頭煩躁地抓起沒寫完的檢討書就要一把撕了。
然才撕了個小口子，她動作就停住了。
她在茶幾麵前蹲了好半天，最後木著臉把檢討書重新鋪平，接著下麵的一字字寫完。
團子勞心勞力一番，想讓她跟顧時深認錯低頭，她就認吧，一句“對不起”的事，她楚大素有什麼說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