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活不過冬天(2 / 2)

楊丫兒立刻將烘在火爐上的中衣取下來。

顧皎自我感覺好了點,也能坐起來。她晃晃腦袋,想更清醒一些,但見楊丫兒走上踏板,整個鎮住了。李恒呢?李恒鋪下去那個簡易床呢?她慌忙撥開楊丫兒遞過來的中衣,探到床邊看,見空無一物,長舒一口氣。

看來,李恒也是個要臉的,曉得給自己遮掩一下。

“怎麼了?”楊丫兒跟著低頭,“踏板不乾淨嗎?我等會讓柳丫兒進來,把屋子全擦一遍。”

“沒有沒有。”她連連搖頭,讓小孩子乾活兒,其實蠻罪惡的。

“夫人是現在起,還是多躺會兒?”楊丫兒將中衣展開,“換身乾淨衣裳,再睡舒服些。”

顧皎聽見夫人二字,一時間沒反應得過來。等到楊丫兒再說了一遍,才無意識地“哦”了一聲。這丫頭真是含蓄啊。

她看她一眼,低眉斂目,表麵平和內心玲瓏。海婆給選的丫頭功能分明,含煙就是美,楊丫兒就是聰明內斂能乾。

她一邊感歎,一邊配合著換了衣裳。

然剛在踏板上站穩,楊丫兒便將換下的衣衫和著被褥卷起來,一並抱走了。

顧皎待要開口問,抱走了我怎麼睡?卻見含煙紅著臉,垂著頭,蹲下身幫她弄鞋子。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想起來這頭,卻忘了那頭。然她並不好去澄清,說晚上什麼也沒發生,被褥乾淨的,不用換。

隻默默地站著,紅著臉看窗外被風刮落的一片枯葉。

黃葉翻飛,蕩在風中,飄飄幽幽飛上了高空。

前門大闊門,兩邊兵丁守護;正院不少皮甲衛士出入,仰頭打量四麵貼著的喜字;穿門過廊,入三四進,又分了左右跨院。左邊乃是新人的住處,右邊卻有一個通道通向更後麵的校場區。

遠遠地傳來金鐵之音,循著聲音去,場中黑白二騎纏鬥。銀雪翻飛,攪得漫天迷霧,一刀劍光將黃葉劈開,落在塵土上。

黑馬黑甲者,執□□,槍尖翻飛,紮得密不透風;白馬銀甲者,一柄劍,舞得更快些。馬錯了個位,劍便壓著槍了,任那黑甲如何掙也掙不開。

“喂!”黑甲抬頭,露出一張年輕男子戲謔的臉,“不是洞房嗎?怎麼力氣還跟使不完似的?”

李恒挑眉,手上越發用勁。

“聽說那顧家小姐病歪歪的,迎親的半道上嚇得暈過去了?拜堂是你抱著的呢?”黑甲槍尖往上挑,嘴咧到耳後,“昨兒讓陪酒也不陪,非說不好讓新娘子空等。結果呢?沒儘興?一大早找我打架?”

李恒懶得廢話,執劍的手一揚,撥開他的槍,隻一點便貼著他喉嚨過去了。刀鋒銳利,幾根頭發飄著下來了。

黑甲不笑了,僵著臉,伸出一根手指將鋒利的劍慢慢撥開,“延之,何必呢?大家兄弟,開個玩笑,玩笑而已。”

“玩笑?”李恒收了劍,“盧士信,你不留在郡城裡過年,跑我這兒開玩笑?”

盧士信丟了手中□□,李恒也撤了劍。兩人同時翻身下馬,早有小兵來接了韁繩,將馬牽走。

李恒耍了個劍花,插入鞘中。他人長得好看,姿態也漂亮。在雪中漫行著,盧士信也不免嫉妒道,“哪兒是我要來?是咱們大小姐不放心你,非逼我來送婚儀。走的時候義父還再三交待,說命你來龍口籌糧隻是權宜之計。你在河西郡乾下那樣大事,總得堵堵天下士人之口吧?”

“我知。”李恒小快步上台階。魏先生袖著手在高台上看著,周誌堅則將準備好的熱布巾遞過來。他接了,丟給盧士信一張,“義父和大小姐都還好吧?”

盧士信將手臉擦乾淨,“不是太好,河西郡那幫老頑固不好弄的。”

李恒解下護甲,冷麵不語。

“義父的耐心也有限。等到夏末,龍口的糧收了,那邊若還是不鬆口,再召你做前鋒將軍。”

魏先生笑道,“軍糧自然是大事,可不敢疏忽了。”

盧士信哈哈大笑,“先生客氣了。義父說你們乾得挺不錯,剿匪剿得風生水起,一出手又用美人計拿下了顧家。隻等春夏把糧種下去,夏秋便收得,咱們也有飯吃。”

美人計三字出口,李恒一拳揍過去了。盧士信躲避不及,鼻梁上挨個正著。他酸得眼淚鼻涕和鼻血齊流,順勢就要撲上去。周誌堅橫擋了一下,“盧大哥,該吃早飯了。”

盧士信就著布巾擦臉,沒好氣道,“周誌堅,好你個狗腿。”

周誌堅神色不動,伸出手接巾子。

魏先生嗬嗬一笑,“你呀,打小取笑他長相,次次挨揍,次次學不乖。”

李恒回頭,“走不走?還吃不吃早飯呢?”

“吃,怎麼不吃?”盧士信把毛巾塞給周誌堅,小跑上去。

他蹭了蹭李恒的肩膀,“聽說新娘子是河西出了名的才女和美人,當真?”

李恒不答,走得更快了。

“不過,誰跟你比也不算美。你怎麼就同意了呢?顧家在龍口算得上不錯,可放青州和京州就很一般了。你該等等,義父說了會給你尋一門好親。”

“先生訂下來的,我隻是沒反對而已。”李恒開口道。

“為何?”盧士信好奇極了。

李恒站住了,道,“你真想知道?”

盧士信點頭,“義父說先生有大才,他既然說能娶,自然有道理。我隻是好奇,是什麼道理呢?”

魏先生,全名魏明。乃李恒生母義弟,自他父母雙亡後,幾乎親手將他教養長大。李恒十三歲的時候,又領著他拜入青州王朱淵門下,為他謀劃前程。兩人有上下的名份,但其實親如父子。魏明善相麵,曾幾次為朱淵建言,扭轉戰局,頗得信任。

李恒在河西闖下大禍後,魏明提議略退一步。朱淵正有此意,隻說欲攻京州,糧草需先行。既然龍口乃河西糧倉,便讓李恒來此籌備軍糧。李恒二話不說,帶了自己的人馬便出發。

朱淵疑心病重,又恐其中有變,一直留心著。

盧士信此來,明為送禮,實為打探。

李恒便想起初到龍口,魏先生突然說起了閒話。

“延之,今年十九了吧?你母親這麼大的時候,你已經兩歲了。你呀,也該結一門親了。我思來想去,還是得給你訂一門好親。”

於是,婚帖便到了顧家。

又一日,魏先生說顧家仿佛有動靜了,去看看,彆讓新娘子跑了。

便去,新娘子果真在半道上。

先生不放心,下馬親去看了,回來衝他笑得眉飛色舞。

“延之,確實是一門好親。這顧家女兒,麵相好啊,貴不可言。隻是,明年冬有個關卡——”

李恒衝盧士信笑,道,“黃毛丫頭一個,病歪歪的,應當活不過明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