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五十三章 皎皎(2 / 2)

穿成暴君的糟糠妻 綠蠟 10192 字 3個月前

“是誰買的?你說!”

小孩兒扭過頭來,視線在幾個大人裡麵挑。

魏先生也還是要臉的,也吃下了顧皎給的這個暗虧,便站了上前去。他正欲開口說點什麼,那小孩子便指過來,“娘,就是他。”

婦人跟著看,見魏先生衣著光鮮,曉得便是莊子裡得用的人。她跟人掙不過,乾脆兩手打地,掙紮著哭起來,“哎喲,你個上輩子冤枉死,這輩子來討債的。你讓娘怎麼辦?”

一時間哭聲大作,娘兒幾個抱頭痛哭。

魏先生石化在原地,半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任他智計無雙,如何人前耍賴皮,但和真不要臉的比起來,又是要臉的。特彆是現下顧皎在旁邊盯著,門口圍了好些小子看著。

“錢,要錢是吧?”他問。

這是認栽了,要付錢。

婦人滿麵淚痕地看著他,點頭,“大爺,一兩銀子一根是批發價,零售更貴。”

還得寸進尺了。

顧皎真是佩服到極點,不知勺兒爹哪裡找來的人才。

李恒清了清嗓子,看她一眼,適可而止吧?

顧皎攤手,戲唱到這兒,她其實已經無法把控了。隻等婦人自由發揮,再去掃尾。不過,她還是假意道,“豈能讓先生破費了?柳丫兒趕緊回東院找海婆,拿三十銀子出來。咱們初來小莊,可不能虧了莊戶,壞了名聲。”

名聲二字一出,魏先生頭更痛了,隻覺著顧皎跟他一模一樣,簡直不曉得高抬貴手四字怎麼寫。

“罷了罷了,我來給錢就是。柳丫兒彆跑了,你家夫人就愛看先生笑話。今日且讓她笑一笑。”

柳丫兒也是個小機靈,“先生怎地如此說話?咱們夫人一向最大方,日日都關心魏先生吃食呢。先生不知道,夫人親自去後廚交待——”

顧皎用力清了清嗓子,柳丫兒立刻閉嘴。

李恒確實有些忍不住笑了,轉身掩飾著,嘴角高高吊起來。

魏先生認命從袖子裡摸出一錠雪花銀來,約莫有十兩。他掂了掂,估摸是不夠的。

銀子遞到婦人麵前,婦人是不收的。她偏頭,抽泣道,“不夠。”

“我知不夠,你先拿著這錢,剩下的等我問幾個問題再給。如何?”他道,“那邊站著的是這莊子的主人家,李將軍和顧夫人。他們做了這個見證,我絕不會虧你錢,對吧?”

婦人半信半疑,求助地看向顧皎。顧皎對她點點頭,柳丫兒也道,“嬸子,咱們夫人最好了,從來不坑人錢財。”

婦人這才接了錢,緊緊地握在手中。

“你說根菜是賣去城中,賣給誰?”魏先生半蹲下來,耐心發問。

她抹乾眼淚,“孫家的大爺,每年都要包去一半。誰知道他是自己吃,還是送給誰?”

“一年有多少?”

“我家那個上山好幾次,也隻得了二十來根。”這回婦人是真有點傷心了,“靴子壞了好幾雙,手全摳爛了,胳膊上劃出來好幾條傷痕,都見骨了。這些錢扣了買藥錢,也沒剩多少,還得省著花才行。”

魏先生點點頭,叫旁邊的小子們退開,又讓隨身的一個去再拿二十兩來。

他道,“大嬸,咱們得說清楚了。你家孩子拎著菜來莊前,本要守著賣給勺兒的。我見了,便問多少錢。孩子說這東西山裡挖出來的,到處都是,便宜得很。讓我看著給幾個銅子兒就好——”

小孩子怯生生地垂頭,說不出話來。

婦人眼睛咕嚕嚕轉,乾嚎道,“胡說,我家孩子才不會亂說話。明明是幾十兩銀子!”

魏先生多說無益,將銀子給她。

婦人拿到三十兩,緊緊捂在懷裡,衝顧皎和李恒磕頭,拽著幾個小娃就要走。

柳丫兒忙道,“嬸子,你出去對著鄰居可要把話說清楚了,咱們小莊上銀貨兩訖,沒欠過你錢。”

婦人忙點頭,“曉得。”

顧皎歎口氣,站到魏先生身側,“先生,民生多艱啊。”

魏先生早就被氣得心臟病發了,哪兒還忍得住?他扭頭,衝著顧皎便來了句,“你個死丫頭,怎地那麼多鬼心眼?”

她大吃一驚,“先生說的是什麼呢?你哄了人家小孩兒——”

“還裝鬼呢?我哄小孩兒?我用得著麼?我堂堂魏明,行走不改姓,坐不改名,掌著千軍萬馬的營生,用得著去哄個小孩?”

“也難說。”顧皎見他並不怒得十分厲害,且當場發出來,還真沒往心裡去,對自己也算親厚,便道,“先生若是為了一口好吃的,也難說。”

李恒則是架著先生往裡麵走,“彆在門口吼,實在有損先生的威名。”

“你們兩個,合起來哄我?”魏先生冤枉得要死,很不甘心地嘟囔,“真是造孽,一點也不懂事,為了惡作劇令人憑白受傷——”

“先生冤枉,我可沒專門找人演戲。那嬸娘的男人還真是上山受傷的,可不是因為我。”顧皎終於也承認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不就一句話嗎?”

“那能是一句話嗎?先生頂著我二哥吵架,說什麼修金路銀路,令我二哥回家找爹吵鬨。爹什麼話也沒說,晚上都睡不著呢。先生良心可去哪兒了?我那日和長庚說的是什麼?先生不僅不好好聽人說話,還冤枉我奢靡。”顧皎委屈得很,“人家吃穿通不講究,怎麼就奢靡了?”

魏先生打哈哈,“那不是你二哥傻嗎?話趕話不就——”

“我二哥是傻啊,可他先生不是你嗎?先生不教導就算了,還真是好意思瞎扯。咱們前腳才講好了,你找師傅和良種來,我配合你讓龍口的地主出錢投資。章程還沒定下來,你立馬實際操作給我看如何坑我爹的錢。有意思嗎?再說了,我坑我爹算是天經地義,你坑的算什麼呢?”

“喲,這都被你看穿了?”魏先生略有點兒小得意,“且做個好樣子給你瞧瞧,讓你以後有例子參考。”

顧皎沒好氣,“先生,我可不傻。”

“不過,太拋費總是不好的。”魏先生給自己挽尊。

顧皎頓了一下,認真道,“先生,大道理我是講不出來的。剛巧那嬸子說起根菜,真提醒了我。她家年底和年頭靠它賣錢,扣了各種拋費和醫藥錢,用剩下的才能撐過去。可若是哪天,孫家人,或者彆的什麼人吃膩了,不買了,她家該怎麼辦?去哪兒找錢過年?又怎麼在開春的時候花錢買種,下田,租牛耕地呢?”

這幾個問題,竟把魏先生給難住了,他不禁收起嬉皮笑臉,認真想起來。

“先生愛吃喝不是錯,婦人愛脂粉也不是錯,有錢的地主撒錢求個什麼玩物也不是錯,隻要他們將錢散出去,總能令一些人找到活路。否則,錢囤在人手中不動,積起來一點不流出去,下麵無錢的人該怎麼辦?”

她瞪大眼睛看著魏先生,“先生,你說我奢靡,我這幾日萬萬是想不通的。錢拋費在吃上麵,沒了就沒了;可我用來修路,修水渠,修河堤,全是利民生的。即便現在多花了錢,但過去幾十年後東西是還能用的呀。往日做些水利,均是城中以攤派徭役的方式,莊戶們不僅要出免費的勞力,還得自帶工具和每日的飲食。現在,我將這事做了,不要城中出徭役,還給乾活兒的人提供一日三餐;那個嬸子的男人,也不必上山拚命,儘可來我這邊做活,一樣吃飯,還安全。”

“錢如水,流水才不腐的哇。”

“都是我的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對不對。可是先生,我不是和你胡亂羅唕,我也是有道理的。”

說完,顧皎看一眼李恒,很有些不好意思。

李恒拍拍她的頭頂,她總是有很多道理。

魏先生卻如墜入夢中一般,呆立了半晌。

良久,他猛然一擊掌,似有開悟。

男子漢大丈夫,知錯能改便是善行。他利落地拱手,便要向顧皎鞠長躬。

李恒忙將他扶住,“先生,皎皎還小,受不得你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