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六十二章 天意如此(2 / 2)

魏先生深深地歎一口氣,“那臭丫頭,我就知道咱們一走她要搞事。誌堅雖是個木頭,但好在忠誠可靠,行事有規矩。本以為他能擋住她一段時間,也不多,幾個月而已。沒想到,這才過去個把月,龍口就要變天了。”

“她又做了什麼?”李恒問。

“先是收過路費,再是問我要了寬爺,然後修路和水渠。她前段和寬爺去看水庫和魚塘怎麼弄,結果被械鬥的兩家人驚了,幸辜大救了她。她便借機生事,問誌堅要辜大,又去莊戶裡找了年輕的後生,集起來建什麼平安保障隊。名頭倒是好聽,說築堤的民夫越來越多,要維持河堤施工現場、龍牙關口和平地的日常秩序。其實呢?”魏先生遠看著逐漸死寂下來的戰場,“那丫頭想養私兵。”

李恒摸了摸後背的傷口,那處被三根流矢擊中,幸好軟甲擋了一下,隻入得肌肉層,未傷到骨骼和內臟。

私兵?

“誌堅曉得她的名堂,本意是不願意的。結果龍牙關口那邊出了點事,可讓她抓著機會了?”

“什麼事?”

“不是讓顧瓊去守著關口,保障三月必須可用麼?結果咱們前腳走,城守後腳便抽走了民夫。顧瓊自己給補上了,日日緊盯著工事。不想外麵來了個商隊,是年年來賣鹽糖的。不知被什麼人慫恿著,不交過路費,還打起來了。誌堅去得慢了些,關口搞得一塌糊塗。”

“那丫頭便說了,若是有治安保障隊巡邏,決計不會出這樣事。也就不管誌堅的反對,和顧青山徑直乾起來了。”

李恒笑了一下,隻憑想象,也想得出來那丫頭拉大旗忽悠的模樣。

“隻怕,顧家真要——”

李恒卻道,“和顧青山沒關係。”

魏先生不解,“若無顧青山支持,她如何能順利搞起來?”

“顧青山支持是支持,但她一定不會完全靠他。若不然,她何必用辜大?何必自己單乾?顧青山有的是私兵。是小丫頭心大,必是要掌在自己手裡。”

魏先生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確實。他看李恒一眼,“你覺得,他們父女不親?”

何止父女不親,母女也並不親,甚至親戚也不親。

顧皎日常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一派和氣的樣子,但談話裡多半是自己,是李恒,是將來如何,從沒表現出過對家人的掛念。也許,顧瓊有些,但也得掂量掂量;顧家的大兒子顧璋卻從未聽她提起過。更重要的是,顧皎修路和水渠,坑了顧青山一大筆,完全理所當然的模樣。即便是親如父女,出嫁女如此作為,也必然忐忑的。

可她晚上睡得可香甜了,白日裡沒也擔心過父親如何,母親如何,兄弟怎麼看待。

可見,她心裡對所謂的親人,大約隻——

嘴巴上親熱。

李恒眸光暗了暗,她病弱時那麼想要回的家,是哪兒?

魏先生沒得到李恒的回答,但腦子卻活動起來。

“如果真這樣,倒也並非壞事——”

李恒見他自言自語起來,輕輕拍了拍白電的臀部,慢慢散著回營地。

“親愛的延之:

我又給你寫信了,開心嗎?

楊丫兒嫌我囉嗦,說人家寫信寥寥數語,撿重要的講,才不像我這般不管事情大小都說。小丫頭沒結婚,一點兒也不懂什麼叫夫妻。所謂夫妻,便是一體,即便相隔天涯,也要心在一起。

如何心在一起?當然是我的事情你儘知,你的事情——

說起來,你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點了,是從龍口來的謠言。

據說五牛道的青州王大營被襲了,輜重燒得精光,還跑走了許多兵士。

是不是很嚴重?你去處理得如何?一切都還順利嗎?有什麼缺的沒有?需要幫忙嗎?

龍口城裡好多人都知道這消息,因此人心浮動,帶得關口的修繕也不順利。城守抽走了民夫,二哥哥雖然帶人去幫忙了,但那些商隊卻很不配合。不僅不交過路費,還說是顧家借機欺壓同鄉和商戶。道理實在是講不通的,隻好讓誌堅帶人去封死關口,不想交錢的都不得出去。為了謹防人從河道上走私,還得日夜著人在河岸上看守,很是麻煩。

不過,請你放心,事情肯定能搞得定的。

我觀誌堅人手不足,忙得了關口便忙不著城中,忙得著城中便忙不到河岸上。最近又因為爭奪挖沙地,好幾戶都在械鬥,甚至有人流血。修築河堤是好事,卻不防有這樣的後果。我想了又想,隻好把辜大找來,合著爹給我的幾個護衛兵並一二十鄉裡的年輕後生,組了個巡邏隊。他們專管平地的治安,負責抓宵小,阻止各家打架,協調各種矛盾。

現在剛開始建起來,便有那起不壞好心的,說爹借著你的權勢亂搞,要在龍口城下再做個城守。

延之且放心,事情和我爹一點關係也沒有。治安隊的人,我自出錢養;遇著顧家人犯事,照樣該罰便罰;這些事情上,我最公正不過了。如果他們真不放心,等你回來,直接解散了便是。

寬爺爺說我乾得好,就是要這般雷厲風行才不至釀成大禍。

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寬爺爺很喜歡我哎。他誇獎我頗有你娘親的風采,事事躬親,執行力強大,最重要的,舍得花錢。我就問他,說舍得花錢是好事嗎?先生可嫌棄我奢侈浪費了。寬爺爺說,當然是好事啊,能掙才能花。可認真想想,這些日子來,儘是出的多,入的少。不過,昨日去看了寬爺爺發的稻種,白白的芽破殼了,隻等秧田平整好便可開始育苗。感覺,距離豐收又進了一步。還有個叫唐百工的,果然不辜負他的好名字,弄了許多機關出來幫著民夫運送重物,又去山上砍木頭和竹子,說要做一個新式的水車出來。有他把關,我的引水車和大魚塘指日可待。

延之,不知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因此將為你做的春衫和夏衫也帶過去了。你不在,我估摸著尺寸給做衣裳的師傅說的,恐怕有許多不合身之處,但也請你諒解。另給先生也做了兩身,尺寸是找了個身形差不多的男人比著量的。若是他穿得不合適,你幫我開解幾句。

本想找大夫再給你做些傷藥或者消毒之物,但信差催得太著急,便沒來得及。幸好莊上養的各種牲畜儘有,便殺了一批,隻取精肉烤了肉乾來。你隨身帶些,餓了摸一根出來吃吃,千萬彆餓壞了。

相思一顆心,全在你身上啦。

你親愛的

皎皎

李恒一目十行,看完尤覺得不足。隻顧皎弄的所謂硬筆寫字,寫得越來越規則了,薄薄一張紙麵上,能出多一倍多的內容來。她絮絮叨叨,日常生活說得七七八八,仿佛眼前一般。

營帳中果然堆了個大包袱,打開,一水兒黑色、銀白色或者大紅色的衣衫。

他抽了抽嘴角,這丫頭,果然是隻想著好看的。

隻衣服角落裡另有個大油紙包,散發出烤製肉類的香氣。

他摸出一根放在口中,乾香回味,餘味悠長。

不知不覺吃完一根,還待要再吃,卻聽見賬外傳來朱世傑‘哈哈’大笑的聲音。

“延之,咱們即刻啟程,去河西郡城。”

“你可真是我的福將。”

李恒笑了一下,將包袱順到一邊去,肉乾有限,得省著吃。

此去迢迢,歸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