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六十三章 肆意(2 / 2)

三四月青黃不接,慣常莊戶在這時候是吃兩餐稀的,並且沒有任何油水。龍口的風俗,地主會在這時候取倉中的陳糧,做些米果子或者麵果子分給莊戶。

陳糧啊,現下家裡有陳糧的,還真隻有那些小地主和大地主了。

可能做到獻糧的,差不多隻有顧青山這等級的。

顧皎思及此,又將那信翻出來再看。

“請嶽父放開手腳。”

“獻糧。”

她深深地歎一口氣,這可不是交易麼。讓顧青山準備好獻糧,龍口的事情隨便他怎麼搞,沒人敢管了。李恒憑什麼能說出這樣的大話?他走是因為五牛道大營被燒,難道是事情處理好了,並且取得了某種優勢,所以完全不懼城守和豪強們鬨事?

她丟開李恒的信,再打開先生的。

魏先生說話就可愛了許多。

“鬼丫頭,將軍不在,你便當家做主了,感覺如何?彆跟先生耍嘴皮子,肯定開心得不行了吧?”

顧皎笑出一聲,可不是開心麼。想乾什麼幾乎就能乾什麼,既不必探聽李恒的想法,更不用和先生羅唕,簡直爽死了。

“好,你已經組了什麼巡邏隊,我也就不說什麼了。隻一個,你既然敢在我和將軍不在的時候弄鬼,豈有被龍口那些地主拿住手腳的道理?好好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才是將軍夫人!膽子大些,步子邁開點兒。否則,我可是不依的。”

短短一封信,寫得是洋洋灑灑。

顧皎將信紙蓋在臉上,笑得更開心了。可見,先生肯定是知她用辜大了,然不僅不反對,還讓她無須顧忌。

她想通此節,高聲道,“含煙,找長庚去把我爹請來。”

顧青山便來,父女兩人關在書房中謀劃許久。直到日暮時候,顧青山才急匆匆離開小莊,去役所找了周誌堅說話。

辜大成了所有土匪裡麵第一個被解開鐐銬的人。

那副沉重的鐐銬,被送到鐵匠坊,變成了一根鐵棍,上麵還攢了兩個字“慎獨”。

顧皎親手將鐵棍交給他的時候,說了一句話,“辜大哥,從今日起,你便跟著那些護衛行事。不管外界如何,外人如何看待你,時刻牢記,用這手中的鐵棍護衛自己,護衛他人,保一方平安。”

“請彆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辜大將棒子捏得死緊,仿佛是握住了未來的半條命。

他知為自己拿下鐐銬,令自己歸入巡邏隊,顧皎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周誌堅反對,顧青山不完全支持,周圍的鄉老和莊戶冷眼相待,即便他歸隊後,那些年輕後生也是眉眼抗拒。

“靠山村被打死的那個阿爺呢?”

“我姨娘婆家有個年輕丫頭被弄走,現在都沒找回來。”

流言紛紛。

辜大甚至不能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的額頭上便刻了土匪二字。

每日清晨,辰時便起,跟在周誌堅後頭跑步練武。

周誌堅平日對他話不多,有種漠然,但也不會可以抗拒他的跟隨。

繞著小莊跑完幾十圈,才是起床的號子。

巡邏隊的隊員這時候才從各家各戶出來,在役所集合列隊。隊長是顧青山那邊的一個護衛,便會訓話一番,告誡眾人該如何行事,然後領著所有人去莊子後麵的食堂吃早食。

早食完畢,分了兩隊,沿著官道至河岸,來回巡邏。早先的活兒不多,無非是幫人推車,平一平路上的坑洞,若有哪家的秧田要放水,順帶著幫一幫。重點是河岸,需得從最東頭走到最西頭,跟顧家、王家、周家、孫家等等負責修築工事的領頭人詢問一番,可有打架鬨事等等。

本來隻顧家在修築河堤,待他家走上趟後,其餘幾家不知為何也開始動起來。這會兒河岸被割成了好幾段,堆了不知多少的民夫的工匠。有本地的莊戶,白日上工,晚間便歸家,算是好管的;有那起從關口外聘來的,便隨意在河岸上搭窩棚,白日夜晚都在,最是難管。更為難的是,幾家人非常不配合巡邏隊的工作,見他們來便皮笑肉不笑,隻說一切都好。

辜大是很能沉得住氣,可那些年輕後生便樂得省事,畢竟誰憑白無故願遭白眼呢?

“若不是一日管三頓飯,才不來。”有個莊戶小夥子小聲。

隊長嗬斥一聲,那些人卻嬉笑道,“隊長是拿月錢的,跟咱們不一樣。走走走,今日下工了去我家喝酒——”

辜大和他們混不到一起,便站在河岸最高處觀察。

隻看了片刻,便見得一處有些小騷動起來。

辜大下河岸,對隊長道,“需得去那處看看,怕是又要打起來了。”

隊長看他一眼,“且等等。”

辜大道,“要不然,我先去?”

“再等等。”那隊長又道。

辜大等了片刻,隻聽得各種呼聲,已經有人在喊‘操家夥’了。他有些耐不住,用力握了握鐵棒。

“著什麼急呀?等他們打得半死了咱們再去收拾——”有個後生道,“這會兒衝人堆裡去,人家好幾十人呢,咱們隻十來個,乾不贏的。”

若是這般,便有違夫人成立巡邏隊的初衷。

辜大再不管,拎著那根鐵棒子,直接往那處去了。

數十個民夫,舉棒子的,拿鐵釺,帶鋤頭的,衝著一個卵石灘衝。不知誰吼了一聲,“孫家那幫孫子,欺負咱們姓王的沒人?公用的河灘,石頭放空地上誰愛要誰要,憑什麼他們先挖,不許咱們動?欺人太甚!”

“打,打死幾個來擺起——”

辜大猛喝一聲衝入其中,一根鐵棒擋住頂頭的幾個,手上用力往旁邊一撥。

“巡邏隊在此,不許胡鬨。”他道。

可周圍都是熱血上頭的,哪兒能聽他的?互相擠著,往前推著,立時又纏在一起。

有人頭上挨了,有人腿上被砍了,又有人腰上中了一拳。

“殺人了,孫家要殺人了!”

辜大曉得,自己若不及時決斷,隻怕也要被纏入其中不得脫身。他眼見得雙方各有一個跳得最高的年輕後生,乾脆地丟下鐵棒子,一手一個抓住。他身高體長,乾慣了力氣活兒,這一抓,便如鐵鉗一般掙不脫。

那兩人叫得如同殺豬一般淒厲,頓時驚呆了兩邊的人。

辜大舉起雙手,令兩人腳尖離地,他隻一聲,“論殺人,誰能殺得過土匪?”

那隊長遠遠地看了,笑了一下。

他對一個後生道,“咱家老爺在旁邊的路上看人起魚塘,去叫。就說要打死人了,讓老爺快點帶人來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