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聚攏在一起,隻為見見那個斬了王家父子,開了關口的李將軍。李恒那日旋風一般入城殺人,放箭將人頭釘在城頭上,又火速開了關口,導致城守棄官而逃,樁樁件件說出來,比那些戲文還要精彩。原本他在眾人心中隻是一個可怕的少年將軍,殺人不眨眼,帶著鐵甲要欺壓民眾;可誰知一華麗轉身,他的夫人竟然救了大夥兒,而他更是誅滅了首惡。
“仙人身邊都有惡獸,隻有惡獸才能降服惡人呐。”
自然而然,樸素的神鬼觀念,將這情形合理化了。
“是呐,咱們山上的龍王廟,龍王腳下不也踩了夜叉嗎?”
“如此來,便是以惡止惡?”
善惡一念間,隻微微傾斜了一點,觀感卻完全變了。
顧皎倒不知鄉人如何評說,她全身心隻放在李恒身上。
李恒出東院,麵色倒沒如何變,但袖子底下的手,握她的勁越來越大。她不吭聲,做出一派輕鬆的模樣,口中說些閒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待要到莊口的時候,他不自覺地鬆了鬆手,挺直了腰板。
顧皎知,他要維持一個軍人和將軍的威嚴。
果然,守門的兵士見李恒出來,眼睛直發亮,十分仰慕且急切。
“將軍。”
“將軍好了?”
李恒隻看了他們一眼,略點了點頭。然隻一點頭,便足夠那兵士激動得滿麵通紅,更抬頭挺胸起來。
此等崇拜之情,顧皎還是頭回見。
長庚便來問,“夫人,鄉老們聽說將軍要出門迎客,都來這處等著,想當麵謝將軍。”
顧皎探尋地看他,能堅持嗎?
他默了一下,點頭。
長庚道謝,自去引了六七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來。這幾個老者常和三爺爺一處說話,顧皎見過許多次。他們最是講究什麼宗族、規矩,老古板得很。這次被折騰得夠嗆,真心感念起李恒這惡人的好處來,便穿了見客的衣裳,準備齊整四色禮物,當頭便要大拜。
顧皎衝長庚眼色,長庚忙阻止他們當真跪下去,趕緊扶著去旁邊了。然隻這般,鄉老們已是滿足了,看李恒的時候更像看自家人。畢竟此時的李恒於他們如同神人一般,神人能看自己一眼,點個頭,那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還有甚不滿意的?
她不禁感歎,人和人的關係看不見,摸不著,但端地又神妙萬分。
“來了。”李恒道。
果見大路口上有隱約的旗幟在飄揚,車輪壓著路麵的聲音,越來越響的馬蹄。
走得近了,才見是百十個兵丁押送了十來輛大車,又有許多牛馬和活的牲畜。車上不知裝了甚沉重的物品,居然連三合土的路麵也壓碎了許多,可見一路來得頗艱難。
崔媽媽從一個車上下來,風塵仆仆。
“媽媽。”顧皎叫了一聲。
崔媽媽朗聲應了,但並不去看她,反而直去看李恒。她小快步衝過來,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才問得一句,“可都好了?”
“好了。”李恒答。
一問一答,情緒激昂。
旁邊自有長庚和許星領著新來的去安置,又將那些大車趕去夾道,卸貨入庫。車過那些莊人和鄉老的時候,他們眼睛都亮起來了。
龍口,隻要有將軍和夫人在,什麼都是好的。
可顧皎的心,卻隱約有些擔憂。她笑言,“媽媽趕路,想是累了。咱們一道兒進屋說話吧,剩下的事情長庚他們自會處理的。”
崔媽媽連聲應好,緊跟著進了院子。
在正院待客,李恒雖還是崩得很緊,但因是崔媽媽,畢竟忍住了。
顧皎一直沒放他的手,看著小子上了熱茶後便當全部下人都打發走了。
崔媽媽也是心細的,見李恒表情不是很對,趕緊喝一口熱茶,撿重要的說了。
“將軍走之後,王爺著令世子和各個將軍領軍去京州的各處郡城,好些城未等大軍至,便掛了白旗,上了降書。隻州府留守的,馬家另幾個叔伯兒子領的幾千人,不願降,跑更北邊去了。誌堅呢,且暫領著先鋒軍,做了守大營的活。王爺開心呢,又想著要過年,體恤兵士,因叫他們就在各郡城駐守,待過個好年再興兵事。”她從懷中摸出厚厚的帖子,“王爺又說了,現還沒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但因龍口籌備軍糧有功,便先將過年的賞賜發下來。”
“金銀若乾,白米白麵許多,又配了幾百人馬的口糧和餉錢。”
顧皎接了帖子看,果然上麵寫了許多金銀綢緞布匹和各種糖鹽,肉等等。簡直是雪中送炭!
崔媽媽端詳著李恒,“將軍,先生讓我給你帶句話。”
顧皎感覺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緊了。
“你的憂慮他都知,且讓你放心,他必不令你失望。”
李恒抿緊的唇鬆了鬆,頷首。
崔媽媽鬆了口氣,又道,“夫人,先生也給你帶了句話。”
顧皎詫異,先生還掛念著她呢?
“甚?”她好奇極了。
“夫人胸懷天下,他不及你。”
先生主動求好,不知是心服,還隻是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