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帶著幾個侍女來,問明白王先生的名姓和溫佳禾的來處後,著令兩人整衣冠,去除臉上多餘的遮麵。溫佳禾平靜地去除布巾,露出疤痕糾結的麵孔來,引起一陣驚呼聲。
王先生道,“我這位女學生,打小聰慧異常。隻在去冬遭了些難,臉凍壞了。”
管事便有些嫌棄的模樣,王先生直接甩手,“如此,咱們便走。佳禾,金子還回去——”
溫佳禾便要將金子摸出來,不想側間出來一位裝扮得如同神仙一般的美貌女子,眉眼如畫,皮色如雪,行走如同輕風飄搖。管事立刻稱其為玉夫人,恭敬得很。
玉夫人,果然人如其名,不管是露出的皮膚瑩色如玉,連氣質也同白玉一般。她先斥責了管事,好言好語地向王先生道歉,再請他上座。
她態度和緩,落落大方,說話十分可親。
王先生見她這般,又願意為她治病了。
為了顯得自己本事,也不冒犯夫人,王先生要懸絲診脈。
玉夫人很滿意,讓下麵人去準備。片刻後,絲線、綢布、金針,一一就位。
溫佳禾便見侍女小心翼翼地將絲線栓在玉夫人的皓腕上,王先生裝模作樣地診了半晌,又換另一隻手。治病的人胸有成竹,有病的人也不慌不忙,眼見得日頭偏了西。
許久後,王先生收了絲線,沉吟不語。
玉夫人並不急躁,隻等著他言語,間或和善地看溫佳禾一眼。反倒是那旁邊的管事,急躁之色已經掩飾不住,眼中甚至有了些慍怒。
良久,王先生終於動了。他對溫佳禾道,“佳禾,將金子還給夫人罷。”
管事的怒氣終於壓抑不住,嗬道,“好你個王允,當燕王府是你玩笑的地方?來人——”
“慢!”玉夫人又阻攔,“無須心急,且聽先生如何說。”
“夫人好氣度。”王先生誇讚一聲,又做出疑惑的模樣,“夫人皮白如玉,麵色潤,目光透——”
“王允!”管事氣急敗壞。
溫佳禾略有些緊張,隻怕先生將兩條小命玩掉了。不想王先生絲毫不緊張,反而不緊不慢地起身,恭恭敬敬地問,“隻一事不明,還望夫人解惑。”
玉夫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王先生抬頭,正對上玉夫人的目光,“夫人身體明明無病,為何連番告示召喚大夫?若身有病,王允保證藥到病除,若是心病,恕王允無能。”
此言一出,隻聽得側間一陣爽朗的笑聲,即刻進來一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穿著黑色的朝服,頭戴冠冕,麵色有些青白,身體有種養尊處優的優容。
他道,“王允先生大才,果然醫術了得。”
玉夫人和管事連忙行禮,口中直呼,“王爺——”
溫佳禾立刻低頭行禮,鼻間卻嗅到一陣濃烈的藥味。
病的,果然是燕王。
燕王十分健談,見了王先生便如同多年好友一般,直請入了內室。
溫佳禾沾先生的光,跟著進去長了見識。內室布置不同外間,更不同這九州任何一處。地上鋪了柔軟的羊絨地毯,牆壁上掛著一些看不太懂的畫,架子上陳列了許多或者石頭或者金屬的擺件,連座椅也非木製,而是一種十分細膩的皮毛。更驚人驚奇的,乃是足下的地板,隱約散發著熱氣。
因王先生點破了玉夫人無病,燕王也不遮掩,直接將自家的手伸了出來。
王先生按著他的手腕,問了日常起居,又觀察其麵色和舌苔,看了眼睛,又上手摸了太陽穴。
玉夫人坦然得很,那管事卻十分惶恐,唯恐王先生亂來,令燕王不開心。
不想,王先生這般態度,反惹得燕王來了興趣,問起先生的境況來。家在何處,師從何人,在都城多少年,為何前番不來揭榜等等。
王先生不答反問,“王爺可是間歇性失明?”
問得過於無禮,燕王也不答。
王先生又問,“手足可偶然失力?”
還連著問,“頭暈,耳鳴,聽不清,身體偶然抽搐?”
因燕王不答,王先生最後道,“即使不答,王允也是看出來了。王爺身中惡疾,疾在腦內,已是無藥可醫。”
燕王麵色變了幾變,猛然將桌幾上的物品掀落,驚得周圍人跪了一片。隻王允神色如舊,吩咐溫佳禾道,“佳禾,去將那金針盒子搬進來。我要試試王爺腦中病灶有多大——”
溫佳禾掩狂跳的心臟,小步去外間搬針盒。
唯燕王盯著王允,王允坦然道,“無藥可醫,卻有一法可直接將痛處割除,卻要王爺擔些風險。”
“甚法子?”
“開顱。”王允瞧著燕王,“以我針法入腦,將那長在腦中的瘤物細細剝離。養得一年半載,待那病處萎縮,開顱取出即可。”
玉夫人忍不住喚了一聲,“王爺,此人胡言亂語,唯恐天下不亂。”
燕王舉手製止她說話,神色複雜,半晌才道,“此法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