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腰係麻繩,手提洋瓶(1 / 1)

現在的父親還活著,眼睛明亮身板壯實,紫銅色的臉龐上雖然難免有著皺紋,看起來卻極為精神。 她穿來之前父親已經中風去世,母親則變成了一個脾氣古怪,極好麵子的老太婆。 母親甚至因為擔心離婚這事說起來難聽,怕傷了她的麵子,竟以死相脅不許她離婚,逼著她和馮謙湊合著過下去。 而且母親當時的理由很是奇葩:離了婚麵子上太難看,等馮謙老得爬不動了,自然就不會和彆的女人有牽扯了。 “子矜,跟緊點兒彆走散了。”林衛國還沒認出二爹,扛著糧食袋子叮囑妹妹,出站口的人多,他擔心第一次出遠門的妹妹人生地不熟的走散了。 然後林衛國就看見妹妹從他身邊擠過去,張開手向一個抓著煙袋鍋的中年人撲過去:“爹……二爹!” “哎,哎,侄女也來了。” 林家亮急忙把煙袋鍋彆在腰裡,張開手接著侄女。 他早已認出林衛國,信上說子矜侄女也要來,那麼跟在林衛國身後那個嬌嬌弱弱,長相同哥哥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子就是林子矜了。 不過他真沒想到侄女見了他這麼激動,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還像一隻見著母雞的小雞仔兒般,乍著雙手就跑過來了。 而他也覺得這個侄女十分的親近,感覺倆人倒像是十幾年沒見的親人般。 林家明回過神來,伸手護著林子矜,心裡有幾分欣慰幾分激動。 這孩子倒是個認親的,她從小在城市裡長大,除了小時候還是個嬰兒時,跟著大哥大嫂回來過一次,之後隔著七八年了再也沒見過麵。 可沒想到這孩子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這個二爹,還這麼親親熱熱的一點都不見外。 林家明輕輕拍拍林子矜的後腦勺,笑著說:“好了好了,這麼大的閨女還這樣,看讓人笑話。” 說著林家亮向四周努努嘴,示意有人看著呢。 林子佼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上下打量前世的父親。 林家亮精神奕奕,頭戴狗皮帽,上身穿著一件又肥又長的大皮襖,腰間係著條麻繩,腿上的棉褲又肥又大,下麵同樣用麻繩係住褲腳,腳上穿著一雙打著補丁的大頭棉鞋。 這副打扮讓林子佼忍不住噗哧笑了,前世上醫專時聽過的一首順口溜立即從腦海裡浮現出來。 腰係麻繩,手提洋瓶,喇叭一響,麻繩繃斷,洋瓶跌爛。 (洋瓶:這裡指用來代替水壺的玻璃酒瓶,用繩子係在瓶口上。喇叭響則是指汽車喇叭。) 這是城裡人編來取笑農民進城時的樣子,現在用來形容她爹,倒是恰好合適。 “爹……二爹,你進城來接我們,腰裡咋還係個麻繩?” 說著話,林子佼抽出父親的煙袋鍋遞到他手上,仔仔細細地為父親整理衣服領子和狗皮帽子。 忍著笑把那根傳說中聽到汽車喇叭就會繃斷的麻繩又往緊裡係了係,退後兩步端詳他。 真好,她又見到父親了,年輕的,結實的,眼睛明亮有神,臉上帶笑的父親。 而不是那個愁眉苦臉佝僂著腰,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做為強女乾殺人犯的父親背負了十幾年罵名的父親。 這是被侄女嫌棄了?林家亮有些無語。 可這丫頭的動作可真貼心,一點也看不出嫌棄的樣子。 林家亮有點愣神的同時其實也挺高興,嘿嘿笑著接過侄女手裡的包袱:“彆嫌二爹難看,這破皮襖下邊漏風,腰裡係根麻繩才暖和。 好了子矜,騾車在那邊拴著呢,咱們趕快走,這天這麼冷,再站一會兒身上的熱氣就都散完了。” 林子佼嗯了一聲,抓著林家亮的胳膊,親親熱熱地靠在他的身邊。 真好,父親還活著! 她下意識地再次側頭看了看林家亮,真好,父親身體還很健康,眉目間也一團慈祥和喜氣,絲亮沒有前世的頹廢和病弱。 林衛國張著嘴,連肩上的麵袋子滑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妹妹這是怎麼了? 這女子平時不愛和人說話,也就是和特彆熟悉親近的人才話多些,她和二爹滿打滿算隻見過一兩次麵,看這樣子竟還挺親熱的。 嗯,要不人家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呢,親人就是親人,見了麵立即就看出來了。 想到血脈親情,林衛國立即釋然,跟在兩人身後。 林家亮趕來的騾車停在車站空地的東邊,大黑騾子鼻孔裡噴著白氣兒,有些不安地原地挪動著蹄子。 這兒人很多,車站跟前有一種奇怪的味道,而且火車進站時的汽笛聲非常響亮,大黑騾子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幾人將東西放好,各自爬上車,林子佼發現,車上早已墊了厚厚的羊皮褥子,旁邊還放著一床舊被子。 劉誌國也爬上車,一屁股坐在車轅旁邊,又對林衛國說:“衛國你往後邊移移,都坐前邊轅太重,騾子拉不動。” 這種車的重心如果過於靠前,車會很重,會給拉車的牲口增加壓力,而重心過於靠後的話,車轅太輕,車子會不穩。 林衛國也懂這個,聽話地向車後半部分挪了挪。 林家明將被子蓋在兄妹倆腿上,又特意拉高被子,把林子佼圍得嚴實些,隻露出她的一對大眼睛,這才跳上另一邊車轅,指揮著大黑騾子出發。 巴彥縣城內的路況不是很好,大多數的路麵都因為年久失修而坑坑窪窪的,離開縣城之後就成了黃土路,那就更難走了。 騾車又沒什麼避震係統,兩個多小時的路走下來,顛得林子佼七葷八素,渾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天氣太冷了,隨著太陽一點點西沉,氣溫在不停在下降,鼻子裡呼出的白氣在眉毛和劉海上結成了厚厚的霜花,林子佼隻能儘量把頭縮在被子裡。 林衛國明顯地比她更能適應這種寒冷,他額前的頭發也結了霜,卻毫不在意,看著很是閒適的樣子。 林家明和劉誌國是坐慣了騾車的,兩人裝起了煙袋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兒,林子佼則隨著騾車離村子越來越近,激動得一顆心兒怦怦地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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