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彆說,孟長林的嗓音條件很好,音域寬廣,咬字清晰調子準確,聽起來比老黃頭那長了黴的嗓子和哈喇的調門要好聽得多。
林子依眼睛一亮,圖也不看了,跑過去盯著孟長林,左看右看,又去摸他的臉:“長林,你還會唱這個?哎呀唱得真好聽,來,再唱一個給姐聽聽?”
小木匠冷不防被她調戲,登時滿臉通紅:“依依彆鬨,我,我,我就是瞎唱的……”
“瞎唱還唱得這麼好,這要是好好唱,是不是能上縣劇團當演員了?”
林子依退後一步左右端詳他,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嗯,長得很端正,嗓子也好,調門也正,真能去當演員,趕緊的,給姐唱一個!”
小木匠手足無措,窘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卻忽然勇敢地抬頭,黑亮亮的眼睛直視著林子依,開口放聲唱了起來:
“山坡坡上長著百樣樣草,子依妹妹你長得人樣樣好,
草原上挑馬一搭搭高,子依妹妹咱們倆個最相好。
深秋的露水初秋的雨,哥哥我心裡眼裡全都是你。”
歌聲宏亮又深情,林子依本來是調戲小木匠的,沒想到反倒被人家用歌聲調戲回來。
她有點羞有點窘,又有幾分說不清的喜悅和甜蜜。
孟長林黑亮的瞳孔裡映著林子依的倒影,臉上的表情虔誠而溫柔——真的就像他唱的那樣,他的眼裡心裡全是她。
小夥子身上的氣息和木工房裡新鮮的木頭味道混在一起,似乎很好聞的樣子。
林子依忽然覺得臉熱了起來,她訕訕地放下手,退後兩步假裝理頭發,生硬地轉換話題:“哎呀,你說維維那家夥怎麼那麼有主意,這幾天他拚命地看書,抱著一本成語字典又背又念,這是一定要在明年去鎮中學上學了。”
小木匠卻是不依不饒地盯著她不放:“子依,彆光說你弟的事,咱們的事甚時候跟你爹說?”
林子依支支吾吾:“急甚了,我爸這幾天可忙,再說了,我一時半會兒可不能……結婚,”
說到結婚,她的聲音小了許多,旋即就又大聲起來:“我爹太忙了,我得幫著家裡種地,哪能這麼早就嫁人哩?”
小木匠神情一動,立即把胸脯拍得啪啪響:“怕甚哩,你家那點兒地算甚哩!我先給你家種地,後種我自己的!”
林子依恢複了正常,看著他嘻嘻笑:“我家可雇不起長工。”
女孩子嬌俏地歪著頭,笑起來嘴角邊還有兩個酒窩兒,令小木匠頭暈目眩:“子依,我給你打一輩子長工,不要工錢!我一定好好待你,就像,就像……”
孟長林沒讀過幾天書,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感情,停了半晌,他忽然冒出一句:“就像你爹對你娘一樣!”
林子依卻被這句樸實的話感動了。
村裡人都知道,林家亮對白如意是真的好,兩人成親幾十年來,林家亮從來沒讓白如意受過一點委屈,就連那幾年運動最猛烈的時候,公社的紅.衛兵要來批鬥白如意,林家亮硬是陪著白如意,站在白如意的前麵,不許那些人侮辱她。
最後白如意沒受多大委屈,反倒是林家亮自己被那些人剃了個陰陽頭,頭發上還刷了油漆,臉上也用油漆寫了字。
等那些人走了,林家亮用汽油才算洗掉臉上的字,頭發上的不好洗,他隻得剃了個光頭,那年裡,所有人看見他的光頭,都要豎個大拇指,誇林家亮是個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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